」
我又問:「祈禱有用嗎?」
他說:「還剩二十個人的那天,對面的那個人一刀砍穿了我的琵琶骨,我被刀釘在了樹上,動彈不得。血流了一地,鬣狗過來舔血。那時候我就想,去他媽的老天爺,老子不干了!」
我眨了眨眼,林驚風摸摸我臉頰,低聲:「是不是覺得我很粗魯?」
我的眼睛酸澀無比,答他:「是很心疼你。」
林驚風哈哈大笑,笑音漸低,「然后我用力把刀拔了出來,從背后,一刀捅進他心口。他的血濺了我一臉,我也沒有力氣了,仰天倒在地上。」
我凝視著他,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他拇指輕輕擦過我頰上淚珠,輕聲說:「就在那一刻,我聽見身后有人鼓掌。你的外公,他選中我,救了我,又把我帶到了京城。」
我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林驚風說:「阿靈,別哭。我答應過老侯爺,效忠于你,此生不渝。」
我含淚搖頭:「可是林驚風,我們沒有資格去爭奪皇位了。阿陵天生哮癥,拿什麼跟七皇子爭?」
林驚風盯著我,緩緩地笑了:「阿靈,他不可以,但是你可以。」
我被他的言外之意所震撼,手指不自覺蜷縮,指甲把掌心掐出一道道紅痕。
良久,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可我無以為報。」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而林驚風直視我的眼睛,一字一頓,更是瘋狂:「刀山火海,我替你闖。江山歸你,你歸我。」
13
七皇子死于天花。
除了林驚風,誰也不知道,七皇子的奶娘是怎麼在一夜之間染上天花的。
宋嬪發了瘋,一直說:「是謝靈,一定是謝靈下的手!」
父皇斥她荒唐:「阿靈已經搬出了宮外,幾個月都不曾回宮!你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讓報應應在了阿元身上!」
他逐宋嬪去寺廟修行,傳旨接我和阿陵回宮。
阿陵的病很嚴重了,偶然飄來花粉,哮癥就會劇烈發作。
我一個人去見父皇,父皇沉默地看著我。
他的頭發白了許多,人也蒼老了不少。
「阿靈,是你做的嗎?」
我抬起頭,眼淚就滑落,笑得倉皇:「父皇,我在宮外生了兩個月的重病,恨不得立刻下去陪母妃與阿麒的時候,您在哪里?您好不容易接我回宮,為什麼開口就是懷疑?」
我捂著心口,望著他,字字泣血:「父皇,您知道嗎,阿靈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感到痛。」
父皇的聲音蒼涼而疲憊:「阿靈,朕只剩下一個兒子了。」
我笑了:「父皇,阿靈也只剩下一個弟弟了。」
他沉重地閉上了眼。
我跪在殿下,抬頭仰望這位九五至尊。
是我長大了的緣故嗎?
為什麼我看向他時,不再覺得他高高在上,而是心生憐憫。
這把龍椅上坐著的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入了由權力帶來的無窮無盡的折磨之中?
我別開視線,硬下心腸問:「有大臣提議要您過繼宗室之子,您愿意嗎?」
他說:「朕跟兄弟們費盡心思爭皇位,臨了卻要把皇位交給他們的兒子。阿靈,你說朕會甘心嗎?」
我垂下眼睫,一叩到底:「請父皇下旨,立阿陵為太子。」
冊立太子的圣旨頒布后,有老臣觸柱。
宋太傅血諫君王,說:「四皇子身體病弱,恐怕國本容易動搖。」
林驚風冷冷地說:「太傅教導禮儀,怎麼不知現在該改口稱一聲太子了?」
宋太傅怒視他,林驚風寸步不讓。
父皇咳嗽著示意他們不許再爭,揮手退朝。
初夏蟬鳴的時候,阿陵服下太醫院精心調配的一劑猛藥,穿著太子的服飾,順順利利地完成了冊封大典。
又一個月后,宋嬪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寺廟之中。
阿陵從繁冗的公文后抬起頭,對著我微笑:「阿姐,我也是阿麒的兄長啊。」
我從未將推斷告訴他,總想著這些腌臜事不要讓他知道。但不知何時,我的弟弟已經站在了我面前,悄悄分走了我一日重似一日的心結。
他的眼底有清淺水光浮動,我也含著淚:「我們家阿陵,長大了。」
天氣轉涼的時候,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
接連喪子,他早已心力交瘁。暮秋的時候他染上了肺炎,每每咳嗽,都帶有血絲。
淮南王攜世子入宮探望,不知說了什麼,被父皇狠狠地訓斥了回去。
一日后,父皇屏退眾人,唯獨召見我。
他在病榻上半闔著眼,問我:「倘若有一天阿陵病重了,你如何打算?」
我一字一頓:「這江山,阿靈來守!」
父皇睜開眼,眼神銳利如鷹隼:「你可知道你有多大膽?」
我立刻跪下,背卻筆直,直視著他:「等到阿陵有子,我必將江山交還。」
父皇盯著我看,良久,他嘆:「阿靈,你性格剛烈,像你外公。但你不知道,登上皇位難,坐穩皇位只會更難!」
我輕聲道:「那便請父皇為阿靈鋪平道路!」
父皇目光復雜地看我許久,又問:「你可知你外公為何要認林驚風為嫡孫?」
我沉默,半晌才說:「林驚風是奇兵,外公用家族榮耀將他與我和阿陵綁在一起,是給我們留了一枚勢大力大的棋子。」
父皇欣慰地笑,「阿靈,可惜你不是男兒身。
」
我眼睛酸澀,咬住嘴唇才不讓自己掉下淚來,「父皇,阿靈雖不是男兒,也一樣能守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