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之中,是誰的懷抱這樣溫暖,是誰的心跳宛如擂鼓,是誰,拓開一方天地,止我眼淚,也免我心酸?
又是誰...輕而堅決地推開他,含淚微笑:「林驚風,我有我的路要走,誰也代替不了。」
6
突厥有劇毒的草藥,林驚風做成了香料,送給了我。
香料燃盡,便只剩下與尋常無異的草木灰燼,銀針也檢查不出異常來。
我將它混入分發給后宮的月例中,由著無知無覺的內侍把它送到了四皇子宮中。
宮中無人不知,四皇子有夜間燃香的習慣,而在他熟睡的夜晚,而草藥攜帶的毒物會彌漫散開在空氣中,夜夜助眠,也夜夜滲進骨血。
四皇子衰竭的消息傳來時,我特意去了冷宮。
穿了一身紅,給元妃報喪。
她刻毒地瞪著我,奈何被佩柔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我問她:「你當日害我母妃的時候,可曾想過因果報應?」
她沙啞著嗓子,不停地重復:「謝靈,他是你的兄弟,他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過他,放過他!」
我就笑:「他是我的兄弟不錯,但他卻有個畜生不如的母親。」
元妃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你放過他,你放過他!」
我把鴆酒放在她面前,對她溫柔地笑:「你死或者他死,你自己選。」
元妃遲疑了。
我慢悠悠道:「阿麒若不能出世,四哥哥便能入主東宮,而你作為太子生母,當然也能免于重罰。你當初為四哥哥打得一尸兩命的好算盤,真是母愛似海。那麼今日,你怎麼不愿意用自己換他?」
我逼近她,語氣森冷:「還是,你仍然妄想著做太后?」
元妃盯著我,緩慢地拿起酒杯,咬著牙,一飲而盡。
她嘴角漸漸滲出血來,目光追著我不放,喉嚨嗬嗬有聲,卻說不出話來。
我蹲下去看她,笑了:「黃泉路上太孤單,讓四哥哥給你做個伴。你記住,今天這一切,你自找的。」
她瞪著我,瞳孔急劇縮小,比蛇還毒。
我的強硬偽裝到她咽氣的那一刻為止。
出了冷宮,我的腳步虛浮。
我的腦海里全是她針尖般的黑色瞳仁。
佩柔扶著我,聲音哽咽:「公主,這些事奴婢去做就好,您不必如此。」
我捂著胸口,嘔吐了起來。
我殺人了,我的手上不干凈了。
但以后,我手上沾的血只會更多。
我知道,通往龍椅的那條路,步步都是尸骨。
而我的弟弟要做的,是干干凈凈地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剩下的,交給我吧。
景和二十年一月,四皇子薨。
消息傳到忠勇侯府的時候,我噓了一聲,說:「別吵到外公。」
突厥一戰后,外公陷入了長長的昏睡,難得醒來,我卻總不在。
我轉過身,發現外公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阿靈啊。」
我像小時候一樣,蹲在他床前,乖巧道:「阿靈在。」
外公咳嗽了幾聲,語氣有點遺憾:「可惜啊,外公看不到阿靈出嫁了。」
我鼻子一酸,說:「不會的,外公會看到阿靈兒孫滿堂。」
外公笑了笑,又說:「阿靈瘦了。」
我說:「我一頓能吃兩碗飯。」
外公伸手刮我鼻子,說:「騙人精。」
他又問:「你母妃月子里可還好?阿麒鬧不鬧?」
我險些掉下眼淚來。
他不知道母妃已經去世了,闔府上下將他瞞得死死的。
我說:「一切都好,她總說,要不是父皇看的緊,她就來府里看您。」
外公緩慢合上眼睛,聲音輕忽:「讓她不用來,別過了病氣……」
他又睡著了。
我久久不能動,眼淚一滴又一滴,洇濕了衣領。
忠勇侯府的梅花開了,淡黃的蕊,雪白的瓣。
我踮腳折下一支,花上的積雪便落在我發頂。
我低下頭:「佩柔,快來幫我。」
玄黑的靴子落進我眼簾,有人在輕輕拂去我發鬢上的雪,動作溫柔。
我抬頭。
是林驚風。
他又長高了,仍然喜歡穿一身黑。
林驚風端詳著我,說:「公主瘦了。」
同樣一句話,外公也說過。
但在林驚風面前,我可以說真話。
「我夜夜做噩夢。」
夢見元妃,夢見四皇子。
多好笑啊,在現實中,我從未畏懼過他們。
但在夢里,我孤身一人,只能尖叫著恐懼逃開。
我問:「林驚風,你殺了那麼多人,夜里醒來會害怕嗎?」
他不答反問:「公主害怕嗎?」
我低下頭,不讓他看見我的表情,說:「怕,快怕死了。可我不能讓人看出來,因為我要有威儀。有足夠的威儀,才能讓阿陵和阿麒不受欺負,才能撐起忠勇侯府。」
他伸手扳正我的臉,拇指輕輕擦過我眼角,說:「別哭了。」
7
阿陵和我的生日在三月。
初春漸暖,他仍裹著狐裘,臉頰透露著病態的蒼白。
父皇來看過我們,賞下了珍貴的生辰禮,卻沒有時間坐下來陪我們吃一碗長壽面。
阿陵說:「阿姐,我想母妃了。」
我說:「不許想。」
他就犟:「我偏要想!」
我不理他。
他碎碎念:「我不止想母妃,我還想外公,想他醒過來教我打太極,教我認兵器。」
我說:「外公出征前,林驚風給了我一紙信封,你記得嗎?」
阿陵「啊」了一聲,「就是他說『有什麼不敢愛你』的那天?」
我望了會兒天,循循善誘:「你知道那封信里面寫了什麼嗎?」
阿陵搖搖頭:「你給我看。」
我平靜地說:「信已經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