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沈燼未說一字,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滾燙炙熱。
直到最后,我伸手將糕點拿起,看向他:
「沈燼,你出宮可是為了與晉國之人聯系?」
「是。」
短短的一個字,他承認得平靜。
我沉著氣:
「你可知你會被冠上死罪。」
「知道。」
手腕反轉,他反握住了我的手。
糕點順勢掉落,在地板上滾了一遭變得灰撲撲的,不能吃了。
我聽見沈燼問我:
「所以如今嬌嬌知道了,要如何懲罰我。」
他的面容平靜,認命一般,如同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
氣氛一時的冷沉。
好半響,我忽略了他的這個問題,繼續問:
「沈燼,你在皇宮中的生活已是極好,為何忽地要與晉國之人聯系,又是如何取得聯系?」
究竟是什麼讓他提前三四年想要離開郢國?
原書之中是晉國之人聯系的沈燼,如今他又是怎麼主動與他們取得的聯系?
這些都是我所疑惑的內容。
可是疑惑沒有立刻解答,卻見他的另一只手伸出。
渾身的傷口動一動便有鮮血滲出。
沈燼卻好像渾然不覺,只是伸手將我在稽首作禮時掉落的發絲撩到了耳后,就像過去一般:
「我離開晉國之時,晉王的身子已有病患,為了權力穩固,他并未聲張,是我離開時被他叫去宮殿偷聽到了他與太醫的對話才得以知曉。
「如今算著時間,他該到了大限之期。
「所以我寫了信給母妃一脈之人。
「告訴他們,我想奪權。」
幾日的嚴刑拷打沒有辦法從沈燼口中套出一個字。
如今面對我,他卻平靜地將這一切全盤托出。
心臟在意識到這一點后一時緊縮,酸澀生疼。
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如今將這一切告訴我,就不怕我把這些告訴父皇?」
「怕。」
又是短短的一個字。
我愣了。
就見沈燼握著我的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某一處肌膚。
天牢之中忽明忽暗的光線,他抬眼看我,露出一個笑容:
「所以嬌嬌最后再疼疼我,別告訴別人。」
他的面容蒼白而消瘦,唇角淡淡的笑容,恍若只要我一眨眼就完全碎了。
手指蜷縮又松開。
許久之后,我問了沈燼最后一個問題:
「沈燼,如果沒有遇到我,知道晉王大限將至,你可會主動聯系母族之人,離開此處。」
沈燼聽了這話卻沒有立刻回答。
手腹貼著臉頰,他將手移到我的臉頰處,動作溫柔地捧住我的臉:
「若沒有遇到嬌嬌,沈燼便還是深淵之下的沈燼,在這宮中根本沒有機會能夠接觸到聯系外界的途徑,沒有途徑做這些事。
「是嬌嬌給了沈燼許多機會,也是嬌嬌給了沈燼一份念頭。」
「什麼念頭?」
「快些逃離這里,帶著你一起離開的念頭。」
我忽然想起了幾月前皇帝走后與沈燼的對話。
當時我不過隨口一提的話。
不料真的被他放在了心上,推進了劇情的發展。
「也是快些擺脫身上的這副枷鎖,站在嬌嬌身邊的念頭。」
我愣了愣:「可你出宮聯系晉國之人時,是我的伴讀,已是站在我的身邊。」
沈燼搖了搖頭,垂眸看著我,眼底有我讀不懂的情緒。
他說:
「嬌嬌,這不一樣。」
……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就如一只手一般將我拉回現實。
于是最后雙目相對,我輕聲說:
「沈燼,你錯看我了。」
說完,站起身子,退到了牢房的門鎖處。
許多的侍衛穿著盔甲來到了牢房之外,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燼,一字一句宣判著他的罪罰:
「晉國質子沈燼,私自出宮,與晉國之人勾結,按律冠以死罪。」
侍衛隨著這一句一瞬涌入牢房。
枷鎖被重新戴上。
罪罰被宣判了,等待沈燼的,是最后的行刑。
但最終離去之前,沈燼那雙被冠以鐐銬的手還是抓住了我的衣袖。
滿臉沒有血色的蒼白被照得透徹,他輕聲說:
「嬌嬌,你與我說好的,不會拋下我。」
可在殘酷的事實面前,一切承諾顯得無用。
于是最終,我只是淡漠地割斷了那片衣袖,轉過頭。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無限冷意在天牢之中響起:
「無情最是帝王家。」
「沈燼,這過去的一切,本宮都是騙你的。」
所以,恨我吧。
身邊的侍衛再一次鉗制住了沈燼。
這一次,他沒再掙扎。
27
沈燼被抓走后,我立刻去找了皇帝。
跪坐在地上。
我說沈燼是我回宮后除去嬤嬤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陪在身邊之人。
說一顆真心換來背叛,有了陰影。
我不愿讓他在宮內多待,更不愿讓他在宮中行刑,讓我此生在宮中一想到就覺不適。
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我俯首叩頭,捏準了皇帝的憐愛。
于是最后皇帝果然走近扶起了我。
他答應了。
如最初在國子監時一般,他伸手擦了我臉上的眼淚:
「那便不在宮中行刑,朕讓他們隨意找個荒野樹林將他砍了、埋了,離得遠遠的,斷然不讓嬌嬌覺得不適。
」
……
沈燼行刑完的消息傳到皇宮之后,我又生了一場大病。
不同于以往的兩次,嬤嬤告訴我,那時我昏迷了一月有余把所有人都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