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看著那緊皺的眉頭,我心里涌上一陣酸楚:「無事,你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不要思慮太重,有傷壽元。」
沈清冉神色一怔。
我卻是哭了起來,原來上一世,沈清冉對我說這句話時,是這般心情。
才入宮時,我并不受寵,皇貴妃自然肆意地搓磨我。
一次次像狗一樣地求饒,換來的只是變本加厲。
終于,在進宮第二年的時候,我等到了機會。
老皇帝服用太多丹藥,命懸一線。
我靠著尋來的方士,硬生生把老皇帝從閻王那里搶了回來。
方士的丹藥加上我逐漸狠戾的手段,宮里說一不二的那個人,成了我。
沈家后來那幾年,頻頻進宮探望我。
每次來,不是這里差個官位,就是那里又害了人命。
老皇帝不理朝事,鄭家無須再遠避邊塞,沈清冉也和鄭景燁回了京。
她是最常進宮的,還會把她和鄭景燁的孩子帶進來給我看。
13
那次,我都忘了那次是什麼事了。
老皇帝的命快吊不住了,沈家多次進宮讓我扶太子上位。
太子一上位,有從龍之功的沈氏自然是最尊貴的外戚。
他們許我太后之位,榮寵風光自是無限。
可我杖斃了太子送進宮里的一個又一個探子。
我這個窩囊表哥跟他老子一樣,總覺得我是天命所歸。上位他也要,而我,他也要握在自己手里。
本來,我就是沈家為他準備的。
許以太后?我看他是想效仿唐高宗李治。
沈清冉進宮看我,我卻是清理宮里幾宿未曾閉眼了。
她給我遞上自己熬了一宿的參湯。
我才喝了幾口,就有宮人進來稟事,等我忙完,湯已經冷了。
我那會兒的臉色,定是比現在的沈清冉差上太多。
才入宮積累的舊傷,幾年熬心熬力,我那副軀殼,早就不行了。
想來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我心有不甘,我熬了那麼多年,就要熬出頭了呀。
于是我裝作看不見,裝作不知道。
所以沈清冉說出那句「姐姐不要思慮太重,有傷壽元」的時候,我才那麼暴跳如雷,只覺她是嘲諷我。
她事事好運,不用籌謀,偏還說我思慮過重。
我若不思慮,她和沈家上下,可還有命?
我把她趕了出去,還勒令她不準再入宮。
跨越過生死,我才知曉我跟沈家那群軟骨頭也沒有區別,只會把刀橫向最親近之人。
從頭到尾,我都把怨和恨遷怒在沈清冉頭上,覺得不過早生片刻,為什麼就該我擔這些。
回過頭來,那些怨和恨,未嘗不是沈家樂見其成的。
我若不怨沈清冉,去怨整個沈家,又何來沈家的榮寵地位。
所以啊,他們才日日挑撥,偏疼沈清冉。
花園那麼大,為何偏偏沈清冉就是在我窗前玩耍。
為何父親那些難得的溫軟時刻,樁樁讓我撞見。
我真蠢啊,被他們帶著眼盲心瞎。
沈清冉替我擦去淚:「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我點點頭,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
一如那天晚上,沈清冉撫著我的臉,她附在我耳邊輕聲說:「姐,別哭了。你也回來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了。」
「這輩子,不用那麼苦了。」
「你也不用的,清冉,我來換你出去。」
「宮里,我應付得過來。
」
沈清冉搖搖頭:「姐,我既然進來了,就不會讓你再來一次了。」
「怪不得那次你要那般生氣。」
「這宮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還說你思慮過重,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姐,不用管沈家了,也不用管我了。」
「我太笨了,被太子發現了。」
「他拿景燁和你的命威脅我。」
我皺眉:「家里可知這事?」
沈清冉點頭,臉上卻是擠出一個笑。
「姐,我知道你跑得出去的。」
「景燁若是不走,你也不用管他了。」
「姐,跑出去,這次真的別回來了。」
14
出了宮,我就徑直往太子府趕去。
這個窩囊廢,果然還是和上輩子一樣,想要那皇位想得要命,卻懦弱地連當個正經太子的勇氣都沒有。
老皇帝性情無常,暴虐無度,他但凡多一絲擔當,多半是有人愿意擁立他。
可他偏偏就只會,攛掇沈氏,嚇唬女人。
整日把自己關在太子府里,扮上戲妝,咿咿呀呀地唱上一天。
美名其曰,藏鋒守拙。
我去太子府上,假意吹捧了一番,又演了一番愛而不得的怨婦作派。
他就笑納了我進獻的方士。
臨走時,父親卻趕來了太子府。
太子避開讓我和父親獨處。
「容兒,你可是想開了?」
「定是冉冉懂事,才勸得你回心轉意。」
我露出標準的貴女笑容:「是的,父親大人深謀遠慮。」
原來所謂的給沈清冉善后,就是聯合太子做戲威脅她嗎?
讓她死死地待在宮里,扮演好我的角色,不敢生絲毫異心和死志。
難怪沈清冉這麼快就承寵了,卻是只為了打消她最后一絲僥幸之心吧。
也難怪抵死也不同意我去換沈清冉出來。
更難怪偏要拿我去綁死鄭景燁。
好算計,真是好算計啊。
我作出上輩子柔順的模樣:「父親,女兒如今知錯了。」
「清冉進宮,我這輩子恐怕也只是和太子哥哥有緣無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