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癡纏得厲害,沒辦法,沖母親使了個眼色。
母親站出來拉著沈清冉,離那圣旨遠了不少。
「冉兒,宮里規矩多,你平常就沒個正形,家里哪敢送你進去。」
「這萬一觸怒了貴人,那可是砍頭的大罪。」
沈清冉嘻嘻笑著站到我身邊:「你們別小看人,姐姐會的,我也會。」
說著,她照著我的姿勢站定。
又對著父親、母親行了個宮禮,禮數細節分毫不差。
她斂起笑容,照著我平靜的面容,款款走了一圈。
與我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形,連我一時間也有幾分恍惚。
若不是沈清冉眼角的淚痣,我幾乎以為自己在攬鏡自照。
母親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扯過沈清冉擋在身后,瞪著我:「清容,是不是你挑唆冉兒,讓她替你進宮。」
我苦笑,我的宮于心計,他們一直擔心,會用在他們身上嗎?
不待辯說,他們就將我鎖進了祠堂。
寒冬臘月,連個軟墊都沒有。
他們讓我好好反省一下,身為沈家女的職責。
我蜷縮在冰冷的石板上,看著一排排的祖宗牌位。
他們漆黑,莊嚴,是沈家的一代代家主,都是男子。
這密密麻麻的牌位里,沒有一個沈家女。
跳躍的燭火里,我站起身,拿起燈油,灑向旁邊的布幔。
既然擔不起,那就一起燒個干凈吧!
03
「姐!」
我一回頭,卻見沈清冉半截身子卡在窗戶里。
她看見我手里的燭火,一愣,然后又瞇眼笑了起來:「快來,快來,把我拔出來。」
我有點恍惚,沈清冉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她總嫌一個人玩無趣,總是想方設法地闖進屋子里來找我。
這個笨丫頭,好幾次也是這樣卡在窗戶里。
后來……
后來沈清冉一來,父親就對我上家法,沈清冉也不來了。
只是我的屋子里,時不時地會從犄角旮旯里多出一些話本子和零嘴。
我上輩子愿意盡心竭力,護著侯府和將軍府,多少也是因為這一絲溫情。
我有的太少了,這溫情卻成了絲線,將我牢牢地綁在了那里。
沈清冉被我拉出來,摔了個屁股,她皺眉才要呼痛,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捂住了嘴。
她站起來,遞給我一個包袱。
輕飄飄的,想來又是什麼吃食。
難為她還惦記著我沒吃晚膳。
可包袱打開,是一套淺碧色的衣裙,是沈清冉慣常穿的樣式。
我皺眉:「冉冉,你這是干什麼。」
「哎呀,不要這個表情。」沈清冉邊說邊扒拉著我身上的衣裙:「老氣死了。」
我按住她:「別胡鬧了。」
沈清冉只是笑:「姐,你看我,跟我一起笑一下。」
我眉頭皺得更緊:「別玩了,一會父親發現了,連你也一起罰。」
沈清冉笑意不減,手拂過我的眉頭:「別皺眉了,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
我心下焦急,只想趁著夜深,跟這個骯臟的侯府同歸于盡。
這會沈清冉來了,我心里卻又一軟:「行了,你快點出去。把你床下攢的銀票首飾拿上,這會西北的門房沒有人。」
「出了侯府,去找鄭小將軍,往邊塞跑,能有多遠跑多遠。」
「藏好蹤跡。」
「過兩年老皇帝不行了,你們再出來。」
沈清冉輕輕撫了撫我的臉:「姐!咱們真是心有靈犀呀。」
「你說的話,跟我想說的一樣呢。」
什麼?我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
耳畔是沈清冉軟軟的氣息:「姐,跑出去,別回來了!」
04
再睜眼,蜿蜒的山路從面前不斷掠過。
上下的顛簸頂得我胃里翻騰起來,沙石泥土草棍還直往我臉上蹦。
左右打量了一下,原是我被捆了起來,頭朝下地掛在馬背上,嘴里還塞了一團布。
真是狼狽,上輩子我在冷宮里也沒這麼凄慘過。
我掙扎著吐掉嘴里的布,喊起來:「鄭景燁,你給我停下來。」
鄭小將軍毫不理睬,又揚了一馬鞭,塵土飛揚起來,我吃了一嘴的泥。
真是個缺心眼!
上輩子沈清冉進宮看我,說起鄭景燁,就只有兩個詞,不懂風情,缺心少肺。
我還一直覺得她在跟我炫耀。
在宮里,人心難測,我過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生怕一招不慎就人頭落地。
而她與鄭景燁成婚以后,上無婆母,下無姑姐妯娌,隨著在邊塞駐軍,連將軍府的中饋都不用打理。
這樣的日子,再沒有更輕松的了。
現下被掛在馬背上顛著,我才明白,沈清冉那些抱怨,卻也委實不是什麼小女兒情態。
是誠然很憋屈。
我又喊了幾聲,鄭景燁不應。
我只能忍著不斷涌上來的反胃之意,用腳勾住腳蹬,用力一躍,坐在了馬背上。
幸而家里還讓武師教了我一些拳腳。
鄭景燁看我坐了起來,這才悶聲說道:「阿姐,失禮了。冉冉說你會些功夫,我這才將你捆了起來。」
這兩冤家,我嘆了口氣。
摸出藏著的袖劍割斷繩子,我把刀刃抵在鄭景燁的喉嚨上:「送我回去。」
鄭景燁似若未聞,只一個勁地駕馬奔馳,我狠下心手下用力,劃開肌膚。
「我最是心狠手辣,你別當我會手軟。
」
「阿姐,你不用嚇我。冉冉說了,你最是嘴硬心軟的一個人。」
「她跟我說過,小時候無論她闖了什麼禍,都是你替她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