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寵妃,慧貴嬪莊容止是最出風頭的。
我得粘在她身邊。
翌日,我來乾清宮覲見。
太監極為冷漠地傳話:
「慧嬪娘娘有令,不見蘇常在。」
我心里難受。
透過太監身后的門縫,恍惚傳來男女歡好的調笑聲。
太監嘿嘿一笑。
門內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春風把門又吹開了一點,恍惚傳來女子的叫聲:
「嬋兒。
「嬋兒快走……」
那聲音生了牙齒,啃咬著我本就惶然的心。
右眼跳個不停,總覺得發生了什麼。
正想多看一眼。
太監鐵塔般的身影籠罩下來,遮住陽光,寒氣森森。
我只能離開。
16
皇帝說,慧貴嬪懷孕了。
她胎象不穩,不宜多走動。
孕期不會再來給皇后請安。
我又去乾清宮多次,太監不讓我靠近,只遠遠指去:
「喏,娘娘在窗邊呢。」
碧瓦紅墻下,莊容止一張臉如梨花盛開。
她掛著溫柔得體的笑。
一動不動。
我放心離開。
御道上碰到皇帝轎輦。
他烏沉沉的眼眸打量我:
「你是哪宮妃嬪?」
我跪得迅速,聲音戰栗:
「常在蘇氏。」
他的心聲傳來:
【恭順謙卑。
【又是一個廢物。
【于朕無用。】
滿滿的嫌惡厭棄。
春風卷來花香,慢慢吹干我鬢間的汗,浸涼我跳得越來越快的心。
皇帝有病!
他果然是有病的!
妃子——是他的藥!
17
我跑回宮,想要告訴沉魚和老三。
殿中無人。
宮女說老三去了沉魚的容華殿。
我匆匆趕去,卻只見皇帝抱著沉魚耳鬢廝磨,太監們將殿門闔上,掩住室內旖旎。
「蘇答應,莫驚擾好事。」
我徒勞張嘴:
「沉魚……」
大太監曖昧一笑:
「麗嬪娘娘得寵,天一亮,乾清宮的女主人又該換了。
「皇上的精氣神也越來越好了。」
乾清宮的妃子要換。
那莊容止呢?
她為何不能見客?
她又要被挪去哪里?
紅顏未老恩先斷,不外如是。
沉魚的宮女悄悄用口型示意我:
「快走吧,娘娘讓您也多上進些。
「恩寵得自己掙。」
我一時恍惚。
這樣的話,容止也說過。
沉魚也變了……
大學時,她們明明都是出色又清醒的人,怎會一時拋卻二十年的教養,沉淪至此呢?
面目全非。
18
我心事重重地回宮。
暮色沉沉,老三披頭散發,坐在鏡前梳妝。
她一回頭。
臉上青紫一片,血痂重重,似是被妃子護甲打破了臉。
「南溪,這是誰干的?」
我氣血上涌。
老三慘然一笑,眼中有血淚流出:
「貴妃恨沉魚。
「她見我從沉魚宮中走出來,便讓我去抄經文。
「我在蒲團上跪了一上午,讓宮女去找沉魚。她卻說我不是最愛看甄嬛傳嗎,讓我自己想辦法,女兒當自強。
「貴妃聽見沉魚白日承寵,氣急打我。
「她派人通傳沉魚,可沉魚說,今天系統有承寵任務,她萬萬不能分心。
「沉魚不來,貴妃便讓宮里所有宮女掌摑我。
「嬋兒,在這宮里,人善被人欺。
「只能靠自己。」
容止和沉魚都變了。
因為生性要強,又有系統傍身,便生出無窮的野心和欲望。
非要在錯誤的賽道上也爭一爭。
將得寵歸結于自身努力,從而輕視一切失寵的人。
皇帝的寵愛,成為她們衡量世事的唯一標準。
得寵,是上進、努力,是人上人。
我和南溪,是躺平、無能,是人下人。
活該被踩在腳下。
老三舔掉嘴角殘血,目光幽幽:
「誰都不知,我也有系統的。
」
她的系統叫作——【白月光劇情加持】。
我卻一陣膽寒。
系統如作弊利器,可是一旦開啟,在這宮里卻沒有事事順利,反而眾叛親離、滑向深淵,將一個個現代人帶上封建的枷鎖,死死困住,再也沒有來時痕跡。
我不愿。
老三也不愿。
在莫大的恥辱面前,她仍然沒有開啟白月光系統:
「嬋兒,我不要飛黃騰達,我要盡力保留我在現代培養的一切價值觀、一切品德。
「不為一個男人丟掉骨氣,不為一絲寵愛而沖昏頭腦,不為一時意氣而背叛朋友。
「這是我之為我的意義。」
19
太醫秦淮玉深夜趕來,為老三敷藥包扎。
他是溫潤如玉的君子,躊躇再三問道:
「慧貴嬪娘娘安好?」
他是容止這具身體的青梅竹馬,本就是追隨她而入宮,暗地一路幫扶,從未變心。
我想起皇帝古怪的心聲、乾清宮瘆人的囈語、沉魚容止異常沉迷的表現。
這一切,仿佛都跟皇帝的隱疾有關。
他需要四顆丸藥。
已尋到兩顆。
沉魚和容止,會是那兩顆藥嗎?
「秦太醫,皇帝有隱疾嗎?」
秦淮玉神色一怔,他緩緩搖頭。
我提醒道:
「慧嬪有危險。
「你聽說過乾清宮里消失的梅妃嗎?
「她就是懷孕后失蹤的。
「麗嬪得寵,慧嬪有孕,卻馬上要被挪出去了,你焉知她不會步了梅妃的后塵?」
秦淮玉臉色一白,攥緊了手中的藥箱。
沉默良久。
蠟燭都要燒干了,火苗微弱似垂死掙扎。
他才輕聲道:
「我不知道皇上有什麼隱疾。
「我只知道,他格外喜歡活潑聰慧的女子,這些女子無一不是古靈精怪、異于常人。
「或是出口成章,吟誦時人不曾聽過的詩句;
「或是工于廚藝,做出格外松軟香甜的糕點;
「或是極為大膽,光天化日下就敢對皇上表露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