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碗清湯寡水的長壽面,加一碟勉強炒熟了的花生片。
我心疼得要命,拉著他蹲在菜地里認那些我種的蔬菜。
月光下,上官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月色的湖面。
絲毫不在意衣擺上沾的泥巴,認真地看向我:「圓圓,我都記住了。」
月色太好,空氣里只有泥土的芬芳。
我在他越來越近的呼吸中失了神,感受到落在唇邊的、輕柔的吻。
一觸即分。
上官翎聲音低啞,像是撥動的琴弦:「圓圓,生辰喜樂。」
我見過沸騰的開水,咕嘟咕嘟冒泡的樣子。
此刻,對上上官翎的視線,我恍惚覺得好像有誰在我的心上燒水。
沸騰又熾熱。
咕嘟咕嘟冒出來的泡泡又酸又甜。
12
之后的十天里,上官翎像是個好奇的學徒,黏在我的屁股后頭。
他確實很聰明,已經熟練掌握翻地、刨土種種技能了。
耍鋤頭的熟練程度甚至超過了耍劍。
每做完一件事,就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
非得等到我夸一句,才會繼續往下干。
真的像極了村口討要骨頭的大黃。
我和他兩個人,守著一畝三分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不是身后精致的宮殿、私下偷偷來找上官翎的那些官員和暗衛。
我恍惚間真的好像已經和他過上了鄉野生活。
所以太監過來傳話的時候,我和上官翎正撅著屁股,蹲在那片空地上吵架。
「圓圓,架個葡萄架有什麼不好?我去搞定種子的事情,到時候在下面給你支個秋千。」
「你不是最喜歡蕩秋千了嗎?」
上官翎說著說著,還有點兒委屈。
我非常理智:「不行,空地有限。還是種絲瓜劃算一些。」
上官翎說不過我,就用鐵鍬鏟土,借此撒氣。
結果一個旋身,鏟起的土盡數打在了那個公公的身上,還落進了他的嘴里。
原本還擠著笑臉的公公當場臉色變綠了,臉色變換了一圈:「太子殿下,陛下召您去御書房。口諭說了,柳姑娘也去。」
柳姑娘,看來說的是我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老皇帝的第一次召見。
難怪這些人的態度都殷勤了不少,估計是覺得上官翎馬上就能東山再起了。
但皇上為什麼還喊了我?
我有點兒慌,下意識看向上官翎。
他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去地里拔了一兜子花生,親自洗干凈,遞到了我的手上:「帶著路上吃,省得餓肚子。」
說完,揚起下巴:「帶路吧。」
那個小太監態度殷勤無比,一個靈活地扭身,剛要往前走。
上官翎眼疾手快,朝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腳,把他直接踹進了那片空地里。
撅著屁股臉著地。
吃了一嘴泥。
我有點兒心疼這些泥巴。
這可都是黑土,肥沃著呢。
上官翎抱著手臂,語氣不咸不淡:「我東宮的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你能欺負得了的。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尤其是這一位柳圓圓。聽懂了嗎?」
我一愣。
這個太監之前昨天確實欺負了我。
他非說整個東宮都被禁足了,我沒資格出去撿掉落在墻外面的荔枝。
可明明那個荔枝就是他故意扔出去的。
我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回去之后就騙上官翎,說是自己嘴饞,所以把荔枝吃掉了。
沒想到,上官翎什麼都知道。
上官翎罰那個小太監把那一整塊空地都刨一遍。
而且非常理直氣壯:「這本來是我要做的事情。但是你把我喊去面圣,所以這件事歸你做。要是翻得不好,孤就把你埋進土里做肥料。」
那個小太監嚇得腿都軟了。
上官翎才心滿意足地帶我離開。
去的路上,始終都沒有松開我的手:「圓圓,你來東宮的第一天,我就說過了。一定會保護你。」
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空隙,破碎地落在青石板上。上官翎的手很暖,帶著我一步一步、踩著光往更亮堂的地方走去。
聲音里溶著暖意:「不管我是不是太子,我都不會讓人欺負你的,圓圓。」
我小聲嘀咕:「你就經常欺負我。」
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餓狠了,總是從我嘴邊搶東西吃。
上官翎一愣,笑聲回蕩在蔚藍的天空,意味深長:「圓圓,這兩種欺負,不一樣。」
「或者,你要試試嗎?」
明明是一句壞得要命的話,偏偏從上官翎口中說出來,像是蜜似的。
那笑聲黏糊糊地纏在耳邊,臉頰的溫度越來越高,好像得了風寒似的,暈暈乎乎的。
13
老皇帝的態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我手里的花生。
在他的臉色變得鐵青之前,上官翎擋在了我面前,語氣有些僵硬:「父皇。」
我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也看不見老皇帝究竟是什麼表情。
只能聽見他冷哼一聲:「一個只會種地的女子,有什麼好稀罕的?」
上官翎聲音很冷:「父皇,你和那些大臣,你的子民,都是靠地里的東西活下去的。」
「放肆,你敢和我這麼說話?」
聽著老皇帝蒼老又暴躁的聲音,我嚇得一哆嗦,從上官翎身后探出頭。
嘴巴比腦子反應的還要快:
「陛下知道江南地區,一畝地可以種得多少麥嗎?按照田地圈分,一家五口人,有三名男子,又可以分得多少塊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