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下一沉:
「瑞親王何時伏誅?」
「亥時。」
「現在亥時三刻……三刻鐘,從內城跑到郊外都夠用了!」
我焦急地來回踱步,忽然注意到窗臺上的雪漬。
窗臺是木制的,現在已經被雪水浸濕,洇開了痕跡,讓人擔心會發霉。
「是敦義坊!」
我突然福至心靈:「金吾衛可曾去北郊探查?」
「沒有……主上,善義倉不是在南郊嗎?」
「但是敦義坊在北郊啊!」
已經來不及通報陛下了!
我當機立斷,翻出沈確的玉章,徑直披衣出門:
「紅霜,牽馬,我要去東宮借人!」
28
夜風呼嘯,風刀刮臉。
馬蹄聲踏碎一地凌亂月華,從內宮城到京郊的距離實在不短,長途驅馬帶來的急促的喘息讓嗓子眼如同火燒。
我驟然勒馬,身后的禁衛反應迅捷,緊跟著停下。
他們訓練有素,多余的話一句不說,沉默地等待指令。
我看著不遠處的一片稀落燈火——
大梁坊市混置,且城外不設宵禁。上京北郊又與江城水路相接,近年愈發繁華,到了這個時辰還有人家和鋪面點著燈。
此時燈火安寧,不像是生了亂的樣子。
「下馬步行,不要打草驚蛇,」我指了指前方高豎的一面酒幡,回頭道,「我們人少,大家散開吧。不論找不找得到,一個時辰后在那家酒樓后會合。」
「等等!」
那惜字如金的小隊長突然開口喊住我,塞給我一支圓筒和一個火折子,言簡意賅:「信號煙花,我們都有,你似乎沒有。」
我摸了摸鼻子:「嗷!好,謝謝。」
咳咳,畢竟我不是專業的,不能怪我沒有團伙作案的意識和素養。
29
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我小范圍地晃了一圈認路,然后不假思索地找到米鋪。
讓我們先假設太后是一個心懷不甘又戀舊的人……嗯!
我腳步一頓。
誒,不是,這也太順利了吧?
早知道我就帶著禁衛軍的大哥們一起了啊!
月光掩映下,前面那婦人的華衣已經有些皺了。她的姿態仍然是端莊的,但向來光亮服帖的發髻已經亂了,昭示著窮途末路的境地。
她靜靜看著頭頂的牌匾,側臉風韻猶存,鬢角幾縷白霜。
我站在五步開外,一邊警惕地注視著,一邊緩緩摸向身側的圓筒狀硬物……
「啊……」
太后忽然轉過身來。她看見我的臉,先是驚訝一瞬,然后露出一抹疲憊的苦笑:
「竟然是你先找過來。不過……倒也合理。」
我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背在身后的手指劃拉得都快要抽搐了。
太后滿頭金簪銀釵,我真怕她突然暴起傷人。但那信號筒我又沒用過,想一下子反手打著簡直是做夢。
所以我剛剛為啥不找個禁衛軍大哥跟著我!
為什麼!
我到底為什麼不!
我強行控制住臉上的表情,裝模做樣地嘆了口氣:「娘娘,您說您這又是何必呢?」
她淡淡道:「哦?你全然不知嗎?」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我含糊不清地問:「瑞親王?」
她微微睜大眼睛。
我繼續道:「但這又和敦義坊有什麼關——」
「砰!」
隨著一聲尖銳而清脆的爆鳴,我腕間一震,頭頂天空炸開鮮亮的火花。
太后驚叫一聲,我趁著這間隙快步沖上去,狠狠地箍住她雙手。
「你!」她已經反應過來,恨聲冷笑,「還以為你真想聽呢。」
我不置可否,微微側過頭往回看。余光里,幾個高大黑衣身影正往這邊來,讓人頓時舒心。
我這才轉回身,沖太后揚起嘴角:
「少說話,多做事,明哲保身,這是我們況家祖傳的優良品德。」
對于太后和瑞親王,我原本有些同情。皇室奪嫡向來手段不清白,成王敗寇就是殘酷的事實。
可他們錯就錯在,不該勾結戎狄,通敵叛國。
我知道,水至清則無魚。身在朝堂,有些事的確的是明知不可而為之。
但有些事,卻是萬萬不可為。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我抬頭,天空中煙火絢爛——
將要破除舊夜,辟開新的人間。
30
「明啟十五年,趙太后欲謀大逆,另立瑞王為帝。其勾結黨羽,私據民財,罔顧法令,通敵叛國,更使太子北征。乃藏兵于京南郊,圖與戎狄三王子之侵京時合圍攻城。其奸計為東宮詹事司直況流青所破,其才智卓越,暗中奏聞于皇帝。于是皇帝與況丞相等執念才智之臣,預先驅逐太后之私兵,并一舉圍滅之。是年暮,太子與先北庭大將軍裴長素共護北境安固。況氏之四女況紫衣忠節可嘉,得解脫流離困厄之李總帥,二人于歸程間聯合北庭軍,生擒預謀不軌之戎狄三王子。于是,可謂塵埃落定,萬事蓬勃興盛也。」
——《梁書》
番外 1·桃花繡字裁心事,煙火人間偶逢君
1
新春新歲,花開滿故枝。
凜冬過后,又是欣欣向榮的春日。兵變中被毀的樓臺巷陌在陸續重建,上京街頭又恢復了繁華喧鬧的樣子。
忽聽得前方傳來一陣抑揚頓挫的聲音,我停步張望,原是酒館的說書先生。
他揮舞著手臂侃侃而談,身邊圍了一圈聽書的閑客。
我偏過頭,和旁邊一身素衣的人對視了一眼,意思是:姐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