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在問,關于六族處置的事情。
眾臣頗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
言庭煜沒理,只是兀自地問我:
「玉兒覺得呢?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好?」
我那一句「后宮不能干政」在嘴邊剛打了個彎,就被言庭煜的心聲給阻住:
【玉兒,只要你想,我可以做下任何的處置。】
纏綿不盡,像融了蜜的奶。
黏稠得讓我的心都停滯了一息。
那心聲的語氣,就好像知曉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一般。
我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的。
遂還是低了頭,說了句:
「臣妾不知。」
6
言庭煜輕笑。
他轉向朝臣:
「巧了,朕也不知道。」
一句話說得眾臣面面相覷。
對于六族處置這件事,最終也只能這樣不了了之。
族中的長老自然不肯依,接二連三讓人潛入我的周遭,施加壓力。
攪擾得我那陣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言庭煜見我如此,頗為擔憂,日日留宿。
每天在我耳邊:
【玉兒不開心,莫非是宮中之人惹她不快?要不都殺了吧……】
我:……
【那幫老頭子也不知道教教朕怎麼哄玉兒,真討厭!】
我:……
【要不……給玉兒一個驚喜?】
我本來還在思考,如何假裝驚喜。
結果言庭煜已經把驚喜準備好了。
他帶我來到一片煙波浩渺的湖水前,招來一葉精巧的扁舟,笑意融融:
「玉兒可還喜歡?」
我試圖回答他,可聲啞難言。
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被江北六族當禮物送給言庭煜前,我也曾一葉扁舟,徜徉江河。
他是怎麼知道的?
言庭煜不答。
連心聲都沒有。
只閑散地踏上小船、坐下。
歪在船上,向我伸出手:
「原來玉兒是把我忘了嗎?」
表面帥得張揚。
實際某人內里:
【玉兒把我忘了。】
【她心里沒我。】
【想哭,不行,得忍!】
「臣妾從未敢將陛下忘記。」
「不,」言庭煜說,「不是陛下。」
他信手從船舷邊上,拿出提前藏好的面具,半覆不覆地掩在面上:
「是三年前夜雨呼船的逃難人。」
7
三年前,我還是江北卓家最不受寵的女兒。
父親早逝,母親病弱,被吃了絕戶。
流放江邊漁村之后,我成了漁女,閑時以擺渡為生。
那時京中動亂,波及江北。
浩浩蕩蕩的人馬在江邊搜尋了幾天幾夜。
就算暴雨傾盆也不肯罷休。
直到那天深夜,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頂著暴雨闖到岸邊。
他渾身是血,惘然四顧。
我將藏著的小船撐了出去,喊他上船,載著他,迎著風雨將小船往江心駛去。
風浪中,包扎傷口的他被折騰得奄奄一息。
我問他:
「六族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他登時警覺,一雙銳利的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他沒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要害你我就不會救你。」
化解他的警惕,端來藥品,他終于在到達江心的時候,開口問我:
「為什麼幫我?」
「不為什麼,」我替他包扎著傷口,「只要是能給六族添堵的事我都干。」
8
我將他藏在江心小洲的秘密住所。
那幾天,他很少說話,也不肯摘下面具。
「若是被人要是看了我的臉,那人可就活不成了。」
他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這樣對我說。
——就算他不滅我的口,六族也不會讓我好過。
索性不問。
往事忽憶,我這不安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倒是眼前人。
分明氣定神閑地伸出手,內心卻像是在數花瓣一樣焦灼:
【玉兒心里有我。】
【玉兒心里沒我。】
【玉兒心里有我。】
【玉兒心里沒我。】
【玉兒心里有……】
我:……
激得我玩心都起來了。
宮妃那般無趣的端莊樣,也著實將我拘夠了。
索性將手伸向他,調笑問道:
「那臣妾如今見著了陛下的臉,不知還能活不能活?」
他大笑,握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入懷中:
「若是讓玉兒見了我的臉,那我也只能以身相許了。」
虧他還記得當初在小洲的玩笑話。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言庭煜摟我在懷,愈發高興,連帶心聲都炸開了鍋:
【玉兒想起我來了,她心里有我!】
9
言庭煜將那一池煙波贈予我。
自打被六族找回,充作禮物送給言庭煜。
我就被各種規矩拘束,許久不曾自在。
如今徜徉湖水,恍惚間又回到昨日,在江邊掬水游戲,十分快活。
乃至于這些時日我常來此。
閑臥碧水,醉枕山河。
惹得青絲微散,鬢發微濕,連帶言庭煜來時,我都不曾察覺。
驚慌之下,還濺了他一身水。
他不以為意,長臂將我摟入懷中,哈哈大笑:
「這才是我認識的玉兒,自由生長在天地間,無拘無束。」
眉眼明媚,晃得我有一剎的失神。
他亦回望我,喉結輕滑,欲說還休。
【玉兒、玉兒……】
我聽著他心中聲音微啞,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
灼熱呼吸,纏綿不休。
一時竟不知是船在搖還是心在蕩。
10
若非外間來報,眾臣有國事求見言庭煜。
只怕這般焦灼,未必會猝然中止。
言庭煜的臉又陰了回去,腹誹抱怨著那群老臣的不開眼,握著我的手卻怎麼都不放開。
他彎腰,撩起我鬢邊濕漉漉的發:
「玉兒做自己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簪花戴朵的,該是族里那群老古板。」
我嘻嘻笑著捉住他的手,以頰輕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