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曾說過,為官之人,慈悲之心最為難得。
「慈」是慈愛眾生,并給予他們快樂。
「悲」則是同感其苦,憐憫眾生,并拔除其苦。
二者合稱為「慈悲」。
或許就是因為葉家人的慈悲,才給了他們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那這縣城中,為何很少見到女子?」
我有些不明白。
縣丞笑了笑:
「白日縣中的女子都去巡邏了,到了傍晚才會回來。」
我又吃了一驚,這漠北的風土人情實在是與京城大相徑庭。
「女子?也能巡邏?」
「邊境長年打仗,哪里還有男女之分啊!漠北的女子也同男子一樣,可以騎馬射箭,可以上陣殺敵。」
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公子這樣的身板,恐怕連我們漠北七八歲的女童都打不過。我們漠北的女子,從小習武,長大之后婚嫁自由,從不依附男人而活。」
「公子以為漠北只有二十萬葉家軍,其實,每一位漠北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都是葉將軍的兵。」
說完 ,他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不管公子此前身份有多貴重,若是做了對不起將軍的事情,漠北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將您給淹死。」
我苦笑了一聲:
「有勞縣丞大人提醒,將軍既是我的夫人,我自是不會背叛她的。」
14
過了十幾日,葉青溪才從軍營中巡查回來。
現在并無戰事,所以她的軍務也不多。
我守在她幫我安置的小院中,老老實實地每日按時喝藥,調養身體。
同她成婚后,我再也沒有期待過二十二歲的到來。
恰恰相反,我想盡量活下去,活過二十二歲,活到能與她白頭偕老的那一天。
「姐姐,我從來都沒有出過京城,沒有見過法源寺以外的景色。
若是能同姐姐一起,看看整個漠北,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我恭順地抬著頭,眼神中充滿了祈求,眼角還微微有些泛紅。
這是我對著鏡子練了兩天的表情,這個表情看起來可憐的剛剛好,葉青溪的心中充滿了慈悲,她一定不會拒絕我的。
「蘇卿辭,別整日將死啊活啊的掛到嘴邊,你自己都對自己沒信心,又怎會活得久?」
「你看街上打鐵的楊大力,在戰場上被人削掉了小半張臉,靠著郎中每日往他臉上噴的半碗酒,硬是活了下來。」
「你若是覺得你能長命百歲,那就一定能夠長命百歲,堅定的信念,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葉青溪第一次同我說這麼多。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了,我讓我從公主府帶來的郎中免費幫縣里的人看病。
亦或是她看到了,我在院中親手為她種下的海棠花和木繡球。
不管是因為什麼,葉青溪最終答應了我的請求。
每隔幾天,她就會帶我出去看一看,有時是一天,有時是三五天。
她騎在馬上,肆意奔跑。
我則坐在馬車中,悠悠前行。
在她的陪伴下,我看到了閃著金色光芒的沙丘、無垠草原上如血的朝陽、明亮純凈的湖泊和若隱若現的雪山。
我們也一起躺在夜晚寂靜而神秘的沙漠中,看天上的星辰,沐浴皎潔的月光。
「你看,那是我帶領葉家軍打下來的五座城池。」
走到漠北的最北邊時,葉青溪拿著馬鞭,驕傲地指給我看。
一陣風吹過,她的衣擺和束發隨風飄揚,夕陽的余暉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此刻的她,就像是從天而來的神女一樣。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意氣風發的她,她才剛剛二十二歲,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15
我到漠北的第二年,禹州大旱。
陛下以賑災為由,將本該給葉家軍的軍糧改道送往了禹州。
那是整整二十萬葉家軍三個月的軍糧。
葉青溪遲遲沒有懷孕,陛下應該是等不及了。
可葉青溪得知這一消息后,并沒有發怒。
她同部下一起看了一整夜的地圖。
第二日天還未亮,就帶著一隊人馬離開了。
此后的三個月,她都沒有回來。
可數不盡的糧食卻從嘉親王的封地、英親王的封地、武安王的封地、靖南王的封地、安成公主的封地和我母親安平公主的封地源源不斷地運往漠北。
她在夏末時離開,回到漠北時,已經是初冬。
看著糧倉中足夠葉家軍吃上一年的糧食,她毫不在意地說:
「憑什麼這些皇親貴胄一出生就有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和吃不盡的糧食,而我們這些守衛國家的將士卻要餓著肚子?」
這些親王們都是陛下的叔叔伯伯,他們過了一輩子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封地的糧倉會有被人搶劫一空的一天。
他們在奏折中將葉青溪所犯之事具自陳道,將自己所受的委屈傾腸倒肚。
直到收到母親的來信,我才知道,葉青溪不但搶了他們的糧食,還借了他們的銀子。
漠北的冬日異常寒冷,她需要銀子給這二十萬將士購買新的冬衣。
她拿走的每一兩銀子都寫有借條,但借款人卻寫著戶部尚書的大名。
戶部尚書,掌管著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