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心疼地扶著我。
「公子這是何苦呢……」
我只是不想讓葉青溪看到我的虛弱而已,我恨我自己為什麼會有一個這麼沒用的身子。
「嬤嬤陪我去一趟法源寺吧。」
我總要去同方丈告個別的,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再見了。
我帶著一馬車的吃食和銀錢來到了法源寺,交給了方丈的大徒弟。
這麼多年來,我一旦有閑錢,就會幫助法源寺和山上一些貧苦的人家。
我總想著,善事做多了,或許我的命運就能被改變。
可現在看來,似乎并沒有什麼用。
「師父,卿辭要離開京城了。」
我對著方丈行了個禮,方丈則看著我搖了搖頭:
「阿彌陀佛,蘇施主。萬般皆苦,唯有自渡,一執一念一浮生,一悲一喜一枉然,施主還是不要太過于執著了。」
我苦笑了一聲:
「師父,我在您身邊生活了十四年,何曾有過歡喜?不過是無盡的悲苦罷了。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懼怕的呢?」
方丈嘆了口氣: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一切皆有定數,還望施主能夠隨緣隨心,善念善行……」
我經常隨著方丈一起誦經,對因果卻有不同的看法。
佛說,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能遇到葉青溪,就是我們兩人命中注定的緣分。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甘之如飴。
11
三日之后,我回公主府同父母告別,準備同葉青溪一起前往漠北。
我的母親拉著我的手,泣不成聲。
「辭兒……」
這一瞬間,我覺得她還是愛我的,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太過陌生。
我們彼此都明白,漠北路途遙遠,條件又艱苦,這一分別,可能就是永別。
我伸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淚,輕輕地將她擁進懷中。
「母親,您也多保重。」
她點了點頭,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到了漠北之后,你要想辦法換掉葉青溪的避子湯,你已時日無多,早日讓她生下孩子才最為保險……」
「好。」
我輕聲應道。
心中卻也十分好奇,一個母親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對自己的孩子說出時日無多這四個字。
出發那日,臨上馬車前,葉青溪騎在高馬上,自上而下地俯視著我:
「你可想好了?漠北可是同你想象的不一樣,你這樣嬌弱的公子到了那里,恐怕會被風沙吹破臉的。」
我抬起頭。
「姐姐也曾是京城中有名的大家閨秀,如今,不也是為了整個初陵國,為了陛下,扛起了重擔麼?姐姐都能忍受,我又為何不能?」
葉青溪愣了一下,然后輕嗤了一聲:
「我可沒你想的那麼愚忠。我是為了整個葉家,為了我的父兄,為了全體葉家軍的性命。」
「 蘇卿辭,我不介意帶上你,可若是讓我發現你有什麼小動作,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12
我們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經過了許多山巒、湖泊和,和民風各異的城鎮后,終于到達了漠北。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京城,見到邊塞的天空。
這里風景如畫,令人陶醉,甚至連空氣都與京城中的不同。
遼闊的大地似乎與遙遠的天際是連在一起的,蒼茫而壯闊。
這一刻,我才終于明白,葉將軍和葉小將軍的胸懷,來自于哪里。
他們只是本本分分地守著漠北,守著邊塞的百姓,守著這二十萬軍士。
可是他們卻被陛下所猜忌,被陛下派去的庸臣害了性命。
面對著廣袤無垠、群山連綿的邊塞的葉家軍,和在京城中長大之人,眼中所看到的,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
京城中的官宦世家們,大多從懂事開始,就在宅子中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插圈弄套。
他們大多刁鉆促狹,兩面三刀,長大以后,再在小小的京城之中攘權奪利,最終走進朝堂,成為一個個攬權納賄、辜恩背義的朝臣。
而坐在宮墻高位上的陛下,也不過是牖中窺日,以管窺天。
我終于懂了,為什麼古人總說:自古忠將無善終,唯有小人長戚戚。
我也終于明白了葉青溪對我的不屑與輕視。
因為我們之間,本就是天壤之別。
她就像是翱翔在天空中的蒼鷹,俯瞰著整個漠北。
而我,只是路邊一只不起眼的螻蟻。
13
葉青溪將我安置在一個名為平安的小縣城中。
這里離葉家軍的駐地只有不到三十里。
第一次踏入平安縣時,我驚呆了。
這里居住的,大多是傷殘的士兵。
有少胳膊的、斷腿的、缺了一只耳朵的、瞎了一只眼的,還有被火燒的面目猙獰的。
他們的身體雖然有缺陷,卻還在談笑風生的干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們雖然不能上戰場了,但是將軍還是會照常給他們發軍餉。有手的可以鍛造武器,有腿的可以傳令送信,照顧傷病,沒有眼睛耳朵的也可以在田中勞作。縣里也有郎中,看病吃藥全部免費,總比回到家鄉要飯強上許多。」
縣丞一邊帶路,一邊向我介紹。
我驚訝于這些士兵的生機勃勃,身體的殘缺似乎并沒有讓他們的生活變得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