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而我聽到這里,已然明白,哪里是惡仆欺負他,分明是顧家夫人同顧清正背地里安排家仆欺負他。
顧清宵脫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素衣。
半截鎖骨,如玉般潤澤。
他坐在床邊,挨近我,低聲說:「只可惜,等她派人過去時,兄長已經不知所蹤,同行的人只說看見他酒醉后被家仆接走,卻沒一人記得那家仆的模樣。結伴游玩的人皆是各個家族的貴公子,顧家夫人也不好逼問。她暗中派人搜查,終于在一處水塘里發現了酒后意外落水的顧清正......的尸體。」
我顫抖了一下,看向他。
那雙銀灰色的眼睛正仔仔細細地看著我。
「你怕了?你放心,我與此事絕無干系。我只不過是聽你的話,偷偷參加了一場科舉罷了。當初我娘被顧家夫人和我那名義上的父親害死,這些年我受了許多苦,高燒燒到差點死掉,哪怕我受盡白眼和唾罵,我卻依然堅持著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還努力用功,這都是因為我知道,蒼天有眼,報應不爽。」
我已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顧清宵蠻橫地吻了上來。雖然不由分說,但是力氣卻又溫柔至極。
被卷紅浪,燭火搖曳。
顧清宵低聲哄我:「別怕,念德,別怕。」
我不知為何,我忍不住眼泛淚花,有些莫名的委屈,「我明明,是把你當做弟弟的。」
他的力道微微加重,輕聲說:「那現在呢?」
他吻住我的額頭。
「說說看,我到底是你的誰?是弟弟,還是夫君?」
那晚,顧清宵折騰我到天明,反復逼問我這個問題。
我最終在昏沉的疲憊中,閉上眼睛,含糊不清地喚了一聲,「夫君。
」
男人低低地笑了,然后無比溫柔地穩住我的發頂。
「念德,你是我漫長人生中,唯一的愛了。」
9
等我醒來后,顧清宵卻還在床上。
他正撐著頭,垂眼看我。
但他似乎早就醒了,洗漱過了,穿了件月白色的衫子,連頭發也精心冠起,一尾發絲繞在肩頭,尾端墜著一根玉帶。
我忍不住向被子里縮了縮,總覺得他美得甚招人,讓我心跳加快,不由想躲。
可是顧清宵卻握住我的肩頭,不讓我躲。
他的鼻尖抵在我的鼻尖上,像小狗似的碰了碰。
「念德,念德。」他一遍又一遍地喚。
每一次喚我的名字,都像是在說一場纏綿悱惻的情話。
我聽得忍不住臉紅,撇開眼睛,拍了拍他的臉。
顧清宵哼笑著,像是賴皮般吻了吻我的手背,然后撐起身子,把我抱了起來。
「快去更衣,你那位婆母已經等久了,待會你可以好好看看她磨牙憋勁的樣子了。」
我心頭一愣,有些怯意。
顧清宵安慰道:「沒事。顧家雖然是個表面風光,實則陰私的魔窟。但我會護著你的,因為你曾經幫了我那麼多次,念德,你是來享福的,是我顧清宵一輩子唯一敬重的小菩薩。」
他把我抱到床邊,替我穿鞋。
我們吃罷早膳,去主院請安。
顧家夫人看著我,淡淡笑了笑。只是張口,便是別有深意的諷刺:「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平日里乖順可人,原來私下里還有這種好算計。」
顧清宵擋在我的面前,「娘,談何算計?原定的婚約便是如此,趙小姐是許配給未來的家主的。」
顧家夫人冷臉抿唇:「閉嘴, 若不是我兒遭難, 這里還有你說話的份?」
顧清宵絲毫不怒, 反而平靜地看著她, 用極其緩慢的話說道:「是你見我考上功名,生怕我若過了殿試, 日后便拿捏不住我,這才往父親的酒里使了手腳, 讓他動彈不得, 好讓兄長提早繼承爵位, 做顧家家主。」
顧家夫人的臉色頓時難看,「空說無憑,不要血口噴人。」
顧清宵慢條斯理地回答:「府中待我極差的家奴數不勝數,如今我襲了爵,府內只剩下我一個繼承人, 您應該不會想不到, 他們心里能有多慌, 慌亂之際為了討好我, 能有多拼命。您做事不干凈,身邊的丫鬟家仆人人都有您的把柄,當初我娘是怎麼死的,如今父親又是如何病的,我都知曉。」
顧家夫人神色頓時蒼白起來。
她顫抖著,最終強笑道:「阿宵,你我好歹母子一場, 這麼多年, 我可從沒打算害你。」
顧清宵點頭:「是,你留著我, 好想出更多的法子折磨我。」
他揮了揮手, 身旁幾個婆子便團團抓住顧家夫人,強塞住她的嘴。
「母親年事已高, 又受喪子之痛,因此決定去莊子里潛心禮佛,你們送她過去吧。」
一場忙亂里,我又像是旁觀者, 又如同當局者。
顧清宵看著顧家夫人被拖走, 他定定站在哪里,沉默了許久, 才沖我張開雙臂。
「念德,我之所以讓你一同來,是為了和你分享我的過去。今天的一切是我這麼多年所做過的唯一的美夢,是我所有喜怒哀樂的根源。我希望你能夠更好的了解我,我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是危險的白虎精轉世。所以,請你不要怕我。」
我走了過去, 悄悄握住他的手。
春日,自今日開始才變得溫暖可人起來。
我忘了告訴顧清宵,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怕過他。
從第一次見他時,當我看到梅花雪景下的瘦削少年時,我就覺得他一點兒都不可怕。
他只是同我一樣可憐。
我們都是無依無靠的人。
在這個碩大的京城里, 似乎只有我們倆才能夠了解彼此的哀痛。
顧清宵握緊了我的手,他的手掌非常溫暖。
我們安靜地看著窗外干枯樹干上隱隱蓬勃而出的綠芽。
似乎可以預知到未來,兩顆心會走得越來越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