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遙遙望著,看到顧清宵有些疑惑地看著給他遞來湯婆子的丫鬟,然后在她們走后,才松懈下來,若有所思的撫摸著裝著湯婆子的囊袋。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顧清宵就像是個突然找到新奇東西,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來回把玩的小松鼠。
我不由失笑。
日后有這樣一個小叔子,也是不錯的。
幸好,我又給他縫了一個新的布袋,這一回,終于送到了他的手中。
顧清正為人溫和,但或許真的有苦衷,所以沒有好好看清他弟弟的心。如果我嫁進顧家,真希望日后能夠看到他們冰釋前嫌,變得像一對真正的兄弟。
5
這個冬日無比漫長。
顧清宵卻每日都來。
我偷看他的第二日,便被他發現,他站起身,聲音清朗地沖我說:「進來吧。」
那雙銀灰色的眼睛看著我,就像是一輪最皎潔的彎月。
顧清宵說:「那些東西都是你送的?」
我點頭,本以為顧清宵會像以前那般,不論對待別人的好意還是惡意,都像是渾身扎了刺一般去回應。
但我沒想到,他卻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很生疏。就如同堅冰上刮過的一絲劃痕般突兀、笨拙。
他結巴地說:「多謝。」
剛說完,臉就又紅了。
我擺擺手:「不妨事。你好好溫書吧。」
「等等。」他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袖子,又如同觸火般立刻松開。
顧清宵低著頭小聲說:「你也是來溫書的,對吧。你不用避開我,我們......我們一起學吧,學堂里暖和。」
他不知道,其實尋常人家的小姐公子的院子,也是有炭火有暖爐的。
我沒有揭穿他,而是點頭:「說的是呢,那我也看會書。
」
我與顧清宵的關系逐漸變得親近。
他甚至越來越多地和我主動對話。
我想,日后我進了顧府后,就算顧清正繁忙應酬,府中也能有個好友。
當我與他深聊時,我才發現,他壓根不是夫子鄙夷的那種草包,恰恰相反,他的詩寫得極好,一些策賦也頗有思想。
我笑吟吟沖他說:「顧清宵,你應該參加今年的科舉,你若是參加,定能金榜題名。」
他看向我:「真的嗎?」
我用力點點頭。
他卻說:「今年......恐怕不行,今年我的兄長要參加的。」
「這有什麼?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雖然顧家大公子也很厲害,可是你也不差,自然不會被襯托得多麼不堪,你千萬不要把那些人鄙夷你的話記在心里,顧清宵,你真的可以的!」
他望著我,眼神變得很復雜,那銀灰色的瞳孔,似是有流光婉轉,別有韻味。
他最終輕聲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趙小姐。」
我沒有看到,顧清宵偷偷背在后面的手,他神色有些緊張,就像是只等我捅破一層窗戶紙,就可以做些大膽的事情,比如,讓自己作為最無力的獵物,像一只黑貓似的,對我坦誠最薄弱的腹肉,剖開最本質的內心,將自己的所有全部奉上,只等待我的首肯與垂憐。
可是,我竟然絲毫沒有看出來。
我抿唇笑了。
我誤會了他,我以為他和顧清正是一家人,合該早就知道我與他兄長的婚約,只是一直都心照不宣而已。
我便大大方方地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嫂嫂,照顧你,是應該的。」
驟然間,顧清宵的瞳孔縮小,他如同被人浸在冰冷的湖水中一樣,神色蒼白,渾身顫抖。
「你,你說什麼?」
我看著他的神色變得如此之快,忍不住驚訝,「顧公子,你怎麼了?可是身體有所不適?」
顧清宵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他晃了晃頭,低聲重復道:「你方才說什麼?」
我愣了一瞬,才緩過神解釋,「你難道不知道嗎?我與你兄長自小便定下了親事,我父親去世后,我既是來京城投奔外祖母,也是為和顧清正成親。」
「何時?」
我有些不自在地撇開頭,我很抵觸這個問題,一則是因為他是男子,卻總執著于我的婚事,讓人有些害羞,二則是就連我也不知道顧清正到底打算何時迎娶我。
這事,總不能讓我直接問他。
「何時啊,趙小姐。」
我聽著他的聲音充滿了哽咽,不由一驚,抬起眼,卻看見顧清宵的眼圈都紅了。
他像是渾身半冷半熱一般,弓著背,扶著小幾,唇角緊緊抿著,像是蒙受了莫大的沖擊。
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搖了搖頭。
顧清宵沒有說話,他輕輕偏到旁側,讓開了一條道。
我有些驚慌失措地大步離開,等我出了學堂,我回頭時,看見背對著我的顧清宵手臂輕揮,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手掌下松開,掉落在地上。
我隔得遠,看不太清楚,似乎是一疊書信。
文墨極密,字字深情。
我總覺得,我似乎錯過了發現什麼東西的時機,而那東西,卻又無比重要。
6
我再也沒有見到顧清宵。
轉眼到了春日。
顧清正春闈沒過,我替他感到難過。
但是,當外祖母聽到這個消息后,平日里笑呵呵的老頑童卻罕見地皺眉。
我安慰道:「祖母,沒事的。
自古科考就難如登天,顧家公子還年輕,下次科舉,未嘗不能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