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嫡姐當真為了丁卯做到如斯地步,丁卯怎還能心安理得地迎娶我?
長街上不是可以說話的地方,嫡姐此行目的地是靈泉寺,我便也陪同她一道前往。
山路崎嶇,嫡姐身子又似大病初愈,每走一步都很是艱難,可她仍堅持步行上山,執拗如半個月前的我。
彼時有丁卯背著我,可我對嫡姐,頂多只能攙扶著她走。
嫡姐一直未回答我關于丁卯的問題,直至行到半山時,她方才開口:「姝兒,讓你代我和親,你可怨我?」
「不怨。」
我答得平靜,亦是心里話:「這些年姐姐待我的好,我皆不曾忘。你只是同命運做抗爭罷了,和親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緣何要怨你?可是姐姐,我心悅丁卯,這次我想公平地與你爭上一番。」
嫡姐搖了搖頭:「丁卯,我從不曾心悅過他。姝兒無須多慮,丁卯從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
「那你為何……」
為何她從前要待丁卯那般好,與他那般投契?
為何她要不顧一切離家去尋丁卯?
又為何,她要為丁卯殺了先太子?
「姝兒,我和過親的,在上一世。上一世我奉旨嫁給了先太子齊承宇,亦傾盡所有去愛他。可他負我殺我,將我的心片片凌遲。許是我怨念過重吧,死后未得轉世,而是重生回到了八歲的時候。」
「我對你好,是因從那時起我便打好算盤要你代我和親。我對丁卯好,是因有上一世的記憶,我知他是大齊皇子,我要借他的手向齊承宇復仇。」
「其實我也是努力過想要愛上丁卯的,可我的所有愛恨都傾注在了齊承宇身上。
而丁卯,他從始至終愛的也都是你。」
「姝兒,我一開始對你的確只是利用。可這些年的相處,我也的確入心把你當成了我最疼愛的小妹。我早打算好了,我要在你入大齊之前便毒殺齊承宇,再將丁卯完好地還給你。只是計劃總有風險的,在事成之前,我無法給你承諾和期待。」
嫡姐娓娓道盡了前情,前世今生一事我雖只在話本子里看過,卻當即便信了她。
因為,她眼里的痛是那般明晰。
「姐姐,是你將我從冰冷的偏院里接出,是你教我讀書明理。我不論你待我的好是出于何目的,至少在這些年里,你給的溫暖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便夠了,不是麼?」
「姝兒……」
姐姐似想同我再說些什麼,只是話到嘴邊又哽了住,轉為了無聲的落淚。
那一刻,橫亙于我們間的心結終于解了開。
「那姐姐日后作何打算?是回大周,還是與我一同在大齊?要不,讓丁卯給你個女官當當?以姐姐的謀略和才情,便是當個女丞相亦綽綽有余。」
嫡姐破涕為笑,柔聲道:「要不怎麼說你和丁卯是一對兒呢,他也是這般同我說的。我在大齊當了十年皇后,亦當真將大齊百姓當成了我的子民。日后,我想盡可能多為他們辦些事,所以我打算留下。」
「好!」
我雀躍地一把擁住了她,一如八歲那年她將我和丁卯一同接出偏院時那般開心。
真好,往后的歲月里,我們仨又不會分開了!
14
我是盡帶喜悅與幸福踏進靈泉寺的,可甫一踏進靈泉寺的門,那道空靈的聲音便又傳入了我耳朵:「蘭因絮果,強求不得。
」
我下意識看向嫡姐,也環視了一周來往的燒香人。
但很顯然,這道聲音只有我能聽見。
嫡姐隨僧人前去超度先太子后,我獨自一人,到底還是邁入了殿門,于佛祖神像前跪了下來。
上次同丁卯來時,我因忌諱著那句「蘭因絮果」,始終不愿踏入這殿門。
彼時我只笑對丁卯稱,我信他,不信佛。
可若嫡姐是重生歸來,便印證了神明之存在,那麼我所聽到的那句話,必也是意有所指。
我跪于拜墊之上,閉目雙手合十,虔誠道:「信女魏姝,請佛祖指點迷津。」
在那之后,場景置換,我看到了丁卯和我。
也不對,我怎會看到完完全全的我自己?
難道,那是上一世的我和丁卯?
我快步朝丁卯奔去,可彼時我于丁卯而言卻只是虛無。
他看不到我,卻轉頭溫柔地對另一個魏姝道:「姝兒,你若愛明山秀水,我便陪你去到天涯海角。你若想要母儀天下的尊榮,我便去爭上一番。」
我想要去拉丁卯的手,我要告訴他,我選前者。
可那個魏姝卻道:「丁卯,我不想一輩子屈于人下,你為我去爭一爭可好?」
「好。」
我看到丁卯眼里的光淡了些許,可他還是堅定地向「魏姝」許下了承諾。
可上一世的丁卯并未受過教化,他所有的也僅是家奴的認知,和一顆赤誠的愛魏姝的心。
如此的他,如何與先太子去斗?
再之后,我于虛空處看到丁卯于爭權這條路上步步血印,最后轟然倒下。
而刺向他的最后一刀,是來自上一世「魏姝」的背叛。
可丁卯至死,都不知「魏姝」已變了心。
「魏姝」在見丁卯奪權無望后便對太子投了誠,只是很快,鳥盡弓藏,她被棄如敝屣。
直至那時,她方才惦起了丁卯的好,惦起了她和丁卯十數年里相擁取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