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嫡姐說得緩慢而艱澀,好似每說一個字皆要費上許多力氣。
其實我早為這一天的到來準備了許多話要回絕嫡姐的,可在那當下,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個「好」字。
07
嫡姐離開后次年曾給我來了一封信,她說她已尋到丁卯,讓我勿念。
可她于信上還說,她想自私一回。
她不想和親,她所愿想的人生,不該在高墻紅瓦里搓磨。
其實嫡姐大可不必來此信的,便讓我覺得她一直在尋丁卯的路上也好。
但我又感激她來了消息,至少,我那因丁卯而高懸的心,終于可以落下去。
我亦不愿和親,可魏國公府里再無第二適齡之選。
若我從未得過嫡姐的照拂,從未得過「魏國公之女」所帶給我的好處,或許我也可以一走了之。
可我做不到。
當和親圣旨如催命符咒般下到魏家時,看著爹爹和主母一臉的難色,我到底還是在他們跟前跪了下來:「爹爹、母親,女兒愿意代姐姐前去和親。」
嫡姐的退路是我,而我,沒有退路。
我總還記得丁卯臨行前讓我莫要食言之話語。
和親前我原想修書同他訣別,也道明苦衷,可提筆后卻又久久無法落墨。
或許潛意識里,我還是覺著丁卯同姐姐最為般配,我不過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吧。
如今他已有嫡姐作伴,我又修書同他說什麼呢?
告訴他,我的犧牲與成全?
罷了。
更何況,我亦不知該將信件寄往何方。
08
前往大齊這一路,迤邐行了兩個月余。
一路往北,我也當真看到了丁卯所說的江南水秀,泰山巍峨,大漠蒼茫,西疆遼闊。
如此,便當丁卯也陪我走過一遭了吧。
其實丁卯待我,一直是極好的。
從前他替養父上街跑腿時,總會拿掙得的賞銀給我買個糖葫蘆串或送我幾本小人畫。
只是他的賞銀,也僅僅夠給我買小玩意兒,是再騰不出錢為嫡姐添置些什麼的。
是以,我又自欺欺人地覺著,或許于他而言,我仍是較嫡姐要來得重要。
可日久年深里,看著他們愈發契合,我到底無法再掩耳盜鈴下去。
此次出行,我將丁卯贈予我的小物件都帶在了身上。
可每至一處明山秀水,我便散掉一件東西。
踏入大齊的疆土前,我將丁卯贈我的最后一件生辰禮,埋在了漫漫黃沙之下。
隨之一道被埋藏的,還有我那孤擲了十數年的愛意。
我原想著,此生應無再見丁卯之可能了吧。
可迎親隊伍一字排開后,于前頭迎我之人,卻是丁卯——
09
我恍惚著聽下面的人齊聲喚他大殿下,恍惚著看丁卯朝我走來。
他愈朝我走近,身影便愈模糊,淚水已盈滿了我的眼眶。
「丁卯……」
直至丁卯在我面前站定,我才喃喃出聲,手微抬,卻不敢觸碰他。
我怕這只是一場夢境,一碰,他便散了。
丁卯蹙眉抿著唇,卻抬手為我拭去了奪眶而出的淚水。
他緩聲道:「是我。」
溫熱的觸感有如熱浪般拍得我眩暈,我順勢抓住了他的手,又是哭來又是笑:「是你啊丁卯!怎麼會是你!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可許是如今我們都轉換了身份的緣故,丁卯面上并無多少重逢的喜悅。
他并未同我多敘舊,而是輕輕掙脫了我的手,客氣又疏離道:「此處距大齊皇城還有約莫個把月的腳程,公主今日便先于驛站歇下吧。
」
「……好。」
我嘴角的笑容尚未來得及斂去,丁卯卻已轉過身號令數百名迎親的大齊兵士。
一別兩載,我無數次于夢中見過丁卯身穿戰甲于校場點兵的場景。
他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的,可為何,如今的他卻成了一身貴氣的大齊殿下?
困惑后知后覺地趕上了喜悅,我有太多太多話要問他了。
可當我于驛站安頓好后要去尋丁卯時,隨我一道前往大齊的使臣趙棱卻喚住了我:「公主可是要去尋齊國大殿下?恕老臣多言,公主今日與大殿下,逾越了。太子近日身染風寒,才由大殿下代他前來迎親。要與公主攜手走上金鑾殿之人,是大齊太子,公主切莫落人日后話柄。」
幾是在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我向來知道,昭和公主是要嫁給大齊太子的。
可我以為,迎親之人,便是那大齊太子。
也便是,丁卯。
可上蒼到底是跟我開了個大玩笑。
與丁卯既入死局,又為何要讓我與他重逢?
為何,要讓他親自送我嫁給另一男子?
這般待我,何其殘忍!
10
我到底沒去見丁卯,丁卯亦未單獨來見過我。
我們之間的所有交談,皆基于皇子與公主的身份之上。
可在入皇城的前一天清晨,丁卯獨自來尋了我。
這次,他越過了我們之間的身份屏障,似小時般喚我「姝兒」。
他說:「皇城外有座靈泉寺,要一起去看看嗎?」
「……好。」
我本想問他,同我疏離了這麼些日,此行不怕落人口實麼?
可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與他獨處之機會了,我不想錯過。
靈泉寺坐落于靈泉山山頂,若徒步上山,約莫需要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