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私通外男、試圖殘害親女,還甩了你們陛下?」
我很好心地幫他補充。
他有些氣結地弱弱瞪了我一眼,才低頭嘟囔道:
「您走以后,陛下親自求了詛咒懲罰自己,以警醒自己永記此痛。」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微微一酸,嘴上卻還在自嘲:
「永記此痛?是要記住我有多惡毒嗎?」
他頓了頓,倒是沒有否認,只是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
「這種咒術要夜夜生受著剜心之痛,陛下身子自那以后就沒……」
他突然止住了話尾。
不遠處落日灼灼金光下,羅克維裹著過分寬大的黑袍徐徐步下了臺階。
我有些晃神地看著他衣袂飛揚,襯得那副單薄病態的身軀宛如一張隨時要被風吹散的碎紙片。
他像是刻意躲開了我復雜的目光,只是輕車熟路地走近,攬起剛睡醒的梅面色溫和地看著她打哈欠,語氣輕柔:
「我來晚了,抱歉。」
我這才反應過來,抓過茶杯有些局促地喝著,試圖掩蓋住自己眼中的失態。
可惜我一緊張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沒話找話:
「你這抱歉是和梅說的,還是對我說的?」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口不擇言,這沒話找話的尬聊聽上去卻仿佛像是在打情罵俏。
我保持著喝茶的動作僵在原地,內心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打算回答我沒有邊界感的調侃時,他的聲音卻悶悶地響起:
「作為你法律上的丈夫,沒在你的孕期一直陪著你是我的失職。
「我很抱歉,簡。」
我看著他逆光的影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原以為,這會是我們冰封了十年的關系緩和的開始。
15
我沒想到那天過后,我們似乎誰也不再有勇氣打破彼此之間微妙的距離。
我和他一起默契地揣著明白裝糊涂,閉口不提過往種種,維持得體的表面和平。
雖有些失落,但我覺得這也并不怪他。
不過是形同陌路的表面夫妻罷了,就算我們一輩子不說話,這在亞爾蘭也并不稀奇。
這索然無味的日子本該平緩如流水地逝去,卻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候頓生波瀾。
我生日那天正逢新年,亞瑟忽然托了口信,說要特地繞來亞爾蘭看看我。
我本想讓米達爾和我那位陌路夫君報備一下,卻驀然想起亞瑟在這宮中有些尷尬的身份,便只是含糊其詞地說打算出宮逛逛。
這一天本應很平常。
在儀式繁復的新年酒會結束后,我躲開了嘈雜的人群,在傍晚有些冷峭的風里趕到了碼頭。
一切都很順利,唯一的問題是,我在酒會上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那些果酒后勁比我想象中要大,我直到下馬車時有些站不穩,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意識有些飄飄然。
那時我還在僥幸地想,微醺罷了,應該是不礙事。
漫天燃燒的霞光里,我終于等到了故友靠岸的船只。
不可否認我確實是發自內心地高興,以至于是那麼興奮地朝甲板上熟悉的人影招手,全然忽略了背后傳來的清脆馬蹄聲。
「你倒還真是長情。」
身后冷不丁響起了一個冰涼透心的聲音,帶著尖銳刺骨的嘲意。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那聲音諷刺的意味更重了:
「公主殿下這次,又準備走多久?」
我感覺空氣都因這聲質問滯了滯,四周忽然靜得嚇人。
我有些僵硬地回頭,只見那位和我虛與委蛇數月的國君正騎在高頭駿馬之上,居高臨下地睥著我,面上向來無懈可擊的疏離神色難得出現了一絲裂痕。
想來是完整地目睹了我方才的興高采烈。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說,看上去確實全然就是一副要和舊情人私奔的架勢。
他見我沉默不語,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像是極力克制著濃重的惱意,甚至連字詞的尾音都有些顫抖:
「莫不是,又要我等十年吧?」
16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的腦子在混沌的酒精作用下居然仍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未盡之意。
酒氣確實壯人膽,我竟沒有一點心虛。
我只記得自己滿臉酒精上頭的緋紅,歪歪扭扭地走到馬前把手肘搭在他膝上,挑了挑眉毛:
「喲,聽這意思,難道陛下這十年很想我?」
那模樣應該全然就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地痞流氓。
他被我的話狠狠噎住,琥珀般的眸子沉沉盯著我許久。
那眼中明明似有千言萬語,他卻寧肯把唇咬得發白,也不愿吐露半分。
船只靠岸的汽笛聲響起時,他狠狠剜了我一眼,猛地拉韁掉轉馬頭作勢要走,那馬愣是被他的力道勒出了一聲吃痛的嘶鳴。
「陛下這就走啦?」
我簡直不敢回想那時我話語里那輕佻動人的尾音。
我只知道當時我被越來越上頭的酒精熏暈了理智,滿腦都是這段日子藏在心里無名的委屈和酸澀。
是的,我根本不想向他解釋這個破誤會,我只想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