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聽見里頭似乎正因為什麼事吵得頗為激烈,按捺不住好奇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
為首的白胡子老頭正在敲著桌子:
「陛下!現在全國上下的商會已經叫苦不迭,您還要執意繼續和人王的契約嗎?」
「所以你們這是要我毀約?」
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不同于在我面前的柔和,他的聲線冰冷而威嚴:
「人王愿意以公主為質,換取和亞爾蘭通商的利好,可見他們之誠心。」
「可是他們肆意壓低商品價格,現在本國商人的生意可謂一塌糊涂!
「老臣懇請陛下立刻中止通商契約!」
我有些震驚,屏住了呼吸。
以公主為質?什麼意思?
這時我聽到另一個尖銳的女聲:
「陛下沉默不語,總不會是舍不得那人族女子吧?」
「放肆。」
老頭愕然喝住了她:
「他們那種卑劣的種族,陛下只不過是捏著鼻子逢場作戲罷了!」
語畢,他又有一絲不確定地看向高臺王座上的男子:
「是吧,陛下?」
「那是自然。」
國王并沒有遲疑,聲音冷淡:
「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你們也認可這是最好的辦法。
「只有讓她耽于情愛的錯覺,才能讓她對我們的惡意降到最低。
「畢竟,我們永遠無法揣測人性之惡。」
07
我父皇教過我,人性還有個弱點,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居然真的以為龍族宮里就是一水兒的清純白蓮花,如今想來就是被糖衣炮彈沖昏了頭腦,著實荒謬可笑。
國力經久不衰數百年的種族,怎麼可能是什麼善茬。
當天夜里我出了宮,倒在城里最奢靡的酒館里買醉,徹夜未回。
第二日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亞爾蘭寢宮里寬敞的床上。
羅克維面色鐵青地叉著手坐在床前,目光暗沉地盯著我。
「你昨晚去了哪里?」
他開口。
這語氣,倒是和那天在長老會門口聽到的別無二致,低沉又冰冷。
這也許才是真實的他。
「不是你叫人把我找回來的?還明知故問什麼。」
我伸了個懶腰,笑得很輕松。
「你知道你違反了多少條宮規嗎?」
「悉聽尊便。」我滿不在乎地坐起來,
「我自己去領罰,不勞你費心。」
他抑制不住地擒住了我的胳膊,面色復雜:
「簡,發生了什麼事,我做錯什麼了嗎?」
「您怎麼會錯呢,陛下。」
我嫣然一笑:
「錯的從來都是我。」
08
最近亞爾蘭宮里有兩個關于我的新聞。
一個是我獨自搬去了宮里最偏遠的西花園住了許久。
另一個,就是最近我和精靈國那邊來的使者走得很近。
「你不去陪你王夫,在我這待著,不太好吧。」
亞瑟在宮里招待的酒會上見我在他身旁坐了整晚,語氣是看熱鬧似的玩味。
亞瑟是精靈族那邊新輪換來亞爾蘭的使臣,除了長得非常精致以外,最大的優點是他是個平等主義的先鋒,樂于和人類交朋友。
最大的缺點則是他實在是非常地欠打。
他湊近了我的耳朵:
「你們不是很恩愛嗎?」
我仿佛被戳中了痛處,笑得很苦澀:
「我們那叫恩愛?他那是防著我害他。」
說起來可笑,原來我被亞爾蘭闔宮上下敬若上賓的主要原因,是他們打心眼里提防我。
為了讓我放下戒備,他們不惜在我面前演一出尊我愛我、夫唱婦隨的大戲。
真是好精彩的陽謀。
亞瑟同情地給我遞了杯香檳:
「說起來,這幾天我和宮里的鳥兒聊天,它們說國王陛下近來陰郁得可嚇人了。」
他掃了眼舞池邊高臺上臉色很差的國王:
「他可一直看著這邊呢。」
「別提他,晦氣。」
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喲,怎麼滿臉真心錯付了似的幽怨?」
他笑得更惡劣了。
「原來你們九曲玲瓏心的人類也有吃癟的時候。」
我白了他一眼,報復性地身子一軟,裝作不勝酒力地朝他踉蹌了兩步。
亞瑟嚇得趕緊扶住了我的手,和我拉開了點距離:
「好姐姐,你可別害我!你家那一位我可得罪不起呀。」
「得罪的就是他。」
我巧笑著反手攀上了他的肩頭。
「這不是讓咱陛下好好體會一下人性之惡嗎。」
09
那天晚上,宮里出了件不得了的事。
宮里巡邏的侍衛親眼看見,那個生得非常貌美的精靈使臣,在深夜獨自進了王后獨居的西花園小洋房。
這一進就是一整夜。
「簡,你可千萬要記得咱們約好的。」
亞瑟有些緊張地盯著窗外。
「我真是瘋了,答應陪你冒這險。」
「你放心,有我作保,你肯定能在我父王那當座上賓。我們那給的薪水你幾輩子都賺不到。」
我寬慰他。
「我這可是舍命陪君子啊!」
亞瑟看著樓下悄然聚集的侍衛和瑩瑩的火光,認命地解開了上衣領口的幾顆扣子,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
「亞爾蘭可從來沒出過這種事,你這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回了。」
我邊敷衍著邊蹲在窗口看著樓下:
「不忠是人類特色嘛。」
眼見著眾人簇擁著一個顯眼的金發身影到了門邊,我忙撥亂了頭發,松了松身上睡袍的領口露出小半邊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