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爹邊說邊搖頭,「這沈昀這麼一想,還挺可憐的。」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可憐個屁,他從前那點錚錚鐵骨都燉了湯喂到狗肚子里了。」
我爹不贊同地揮了揮手,「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說話?」
我哦了一聲。
我爹繼續說,「他哪來的錚錚鐵骨?道貌岸然也稱得上是錚錚鐵骨?你那點圣賢書也讀到狗肚子里了?」
我拿沈昀那日在廊前的話反駁他,我爹笑著說,「什麼啊,那明明是楚子的話,他拿來引用罷了,跟他有什麼關系?當初我不許你和他接觸,也是因為這個,沈昀這個人,眼界太窄,只看得到自己,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選。」
我怔住了,「那……不是因為我們和沈家是死對頭嗎?」
老李搖搖頭,「所謂對頭,不過是政見分歧,正常探討,不傷和氣。
「如果有銀礫兒喜歡的人選,那人又恰好合適,對頭又怎樣?
「只要這人心思周正,于外一心為國為民,對內守得住你和你們的小家,沒什麼不可以的。」
我點點頭,伸手又給他添了一碗湯,「那謝朗?」
「謝朗這人不錯,心思雖然多,可是卻沒什麼壞的,就是人悶了一些,不過話少也好,話多反而惹人厭煩,」我爹抬眼看了看我,「快坐下吧,別問來問去了,趕緊好好吃飯。」
我點點頭,坐下了。
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場雨,我因為拒絕了馬車,又沒在廊檐下躲雨,回到家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水答答的。
小荷埋怨我怎麼沒等雨停了再回,我捏捏她氣鼓鼓的小圓臉,「很多年沒淋過雨了嘛,感受一下。」
小荷歪了歪腦袋,把臉拯救出來,「我是擔憂,您可別生病了。
」說著下廚給我煮姜湯去了。
我泡了個熱水澡,喝了小荷端來的熱騰騰的姜湯,鋪了被子睡了。
這一覺昏昏沉沉,我在夢里被滾燙的深色的水流包裹,沉溺,可是無論如何都浮不上水面,只有窒息感。
迷迷糊糊好像感覺小荷在我旁邊哭著說這可怎麼辦。
我想伸手捏她的臉,告訴她我沒事,可是就是伸不起來手,也發不出聲。
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我心里想,小荷真是個烏鴉嘴,下次淋雨之后一定離她遠一些。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不知已經過去了多久,我燒得迷迷糊糊,只能感覺有人反反復復換我頭上涼的帕子,探我額頭的溫度。
那雙手探上我額頭的時候,比帕子還要冷得多。
我奮力睜開眼睛,只看得眼前人居然是謝朗。
他憔悴好多啊,以前是光風霽月,現在是胡子拉碴,亮亮的眼睛也沒從前那麼好看了。
他看我醒了,朝我額頭伸手,我躲了一躲。
「涼——」天,這聲音可真難聽,撒嬌都變成嘶吼了。
于是我不說話了。
喝完了兩盞金銀花茶,又就著謝朗的手喝了一碗粥,我總算恢復了些體力,能問話了,就是不知道聲音怎麼樣了。
我小心翼翼地發出一個音節,「你——」感覺還不錯,「你怎麼回來了呀?事情辦完了?」
他搖搖頭,「有點急事要我回來一趟,結果一回來就發現你病了。怎麼總是讓我費心?」他揉揉額間,「做什麼要出去淋雨?」
我心想要是告訴他我就是想體驗一下小時候的樂趣,莫不是太幼稚了,就沒出聲。
他嘆了口氣,「岳丈大人說,你是為情所困。
沈昀的事,我知道了。」
我看他面色沉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歪了。
也不知道我爹是怎麼傳的話。
我拉拉他的袖子,「確實是為情所困,」袖子的主人抬頭看我,一臉受傷,「不過不是沈昀。」我從袖子里抽出他的手握緊,「我想著你那麼忙,就不在信上遙寄相思給你,擾你思緒了吧。結果這些相思全都積在我的心里了。唉,為情所困啊!」
我偷偷抬眼看謝朗的表情,他側著身,我看不清楚,不過總歸是看到些東西的。
他的耳朵尖,紅了。
他掙出他的手來,重新握緊我的手。
「知道了。」他說。
14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絮絮叨叨的時間。
他和我說這幾日在臨安遇到的人,經歷的事。我給他講我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我看著他憔悴不少的眉眼,大方地讓了個位置給他躺,果然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我睡了太久,現下精神得很,就干脆睜著眼睛想事情。
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很可笑,義正詞嚴地教訓謝朗,結果自己還不是一樣,啊——還不如他。
至少我比沈昀可強多了。
想著想著,又想到了和謝朗的點點滴滴,他生氣的樣子,他高興的樣子,他不開心卻努力隱忍的樣子……
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從前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現在我對謝朗的感覺,應該就是喜歡。
我側過身,看著他的臉,不知什麼時候也睡著了。
再睜眼時看見謝朗坐在床沿邊穿鞋,我問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說還沒,明天才走。
我估摸了一下日子,再過個兩三天,母親也該回來了,府里也不那麼需要我了。
我點點他的背,「我也想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