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做天下之主,我做周家之主,我必定要讓欺凌過我的人生不如死。」
周繆眼中寒光仿若出鞘的劍。
很好,恨意是遠比理想更強大的動力。
除他以外,還有禮部侍郎家不受待見的傅泱,他也深恨自家人。
我善于任用心懷仇恨的人。
周繆官至刑部左侍郎,助我從牢獄里選拔暗衛,他們個個懷有滔天深恨,我許諾為他們報仇,他們心甘情愿受我驅使。
我用三年發展出這支暗衛隊伍,把他們安插在大臣身邊、邊疆軍隊乃至掌印司內。
掌印司,太監集團的最高權利部門,密切關注每一張經由內閣批紅的奏折。
我爪牙遍布朝廷上下、四海邊疆,縝密快捷的情報網助我先發制人做出決策。
我深知每一個重臣的弱點,四兩撥千斤,我漸漸拉攏了不少郁郁不得志者的心。
緊接著,奪禁軍兵權,在民間制造虛假的起義,上書調走京畿重兵前去圍剿叛軍。
然后在空城時快速發動宮變。
這一切我做得駕輕就熟。
然而總在登基前回到原點。
我充滿耐心地重頭再來,一遍一遍重復奪權之路。
結果總是回到二十歲的原點。
我憤怒不解之余,開始觀察身邊人。
每一世,他們的選擇都完全相同。
只有一個人除外,何小圓。
她是韞芳的伴讀,每一世都可笑地變著花樣追求趙君堯。
我在暗處觀察她。
如同在看小貓撲蝶。
她實在是蠢得可笑,一張小臉粉黛不施,可憐巴巴地為趙君堯鞍前馬后,最后被趙君堯無情拒絕。
我從未想過她會和我產生什麼聯系。
但已經蹉跎了太多輪回,我仔細觀察了三十二次,發現世上只有我和她在一次次重生。
我試圖和她說話,結果她隔著老遠看到我,立刻扭頭跑了,就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我派人拿走她的八字,連同我的八字一起交給國師。
國師道出了真相。
命運真是可笑,把滿懷雄才大略的我和天真愚蠢的她綁在一起。
3.
我討厭蠢人。
何小圓的蠢,我前所未見。
我不得不在她身上傾注大把大把時間。
她說不敢在宮里呆太久,怕家里人擔心,說著說著眼淚便打轉,一滴滴落在琴弦上,瑟瑟顫音融入西窗外的泠泠松聲。
我無可奈何,
只得在她歸家后溜到她家巷子外,將近日練的曲子彈奏十遍。
她肯定能聽到,我要確保她已經將旋律熟記于心。
過路人笑嘻嘻道:「鳳求凰?嘿嘿,好小伙子,祝你俘獲美人芳心!」
我本就煩躁,聽了這鬼話對那人低吼:「滾!」
那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附近又有個窮書生搖頭晃腦吟起詩:「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心中無名火起,拾起碎石子要敲破窮書生腦袋,抬頭正好對上何小圓黑而亮的眼睛。
她爬在院墻上,懷里抱著虎皮小貓,呆呆看我:「你冷不冷啊?」
我瞬間偃旗息鼓。
因為怕她哭。
每次我發怒,她就啪嗒啪嗒掉眼淚,像壞掉的更漏一樣惹人心煩。
于是我閉上嘴,在墨藍的夜幕下,輕輕挑動琴弦。
圓月高掛天邊,清光籠罩九州。
何小圓抱著貓,靜靜聽我彈奏完剩下九遍。
第二天,她奇跡般地彈完整首曲子,一個音未錯。
這是她的最可恨之處。
我總以為她笨得無可救藥,恨不得殺掉她以絕后患。
但她總是在我最絕望時突然開竅。
然后我剛燃起一點希望,她又立刻跌回原點,變成那個怎麼教都教不會的蠢人。
我的情緒被她牽動,時而憤怒,經常無語,偶爾欣慰,高高低低周而復始,簡直完全被她拿捏。
等我發現這一點時,已經晚了。
她的淚水落在我衣衫上,仿佛燙出了一個洞,引起我那片肌膚一瞬間的深深顫栗。
「還要練多久呀,七殿下?」她的甕聲甕氣,帶一點鼻音:「我的腳脖子酸死了,比沒熟的橙子還酸,真的很酸……」
我稍微偏一點頭,就能看到她白皙的側臉,汗毛細小,燭光下泛著蜜桃的茸茸感。
仿佛太累,她輕輕將臉在我肩上靠了一下。
那一刻四周樂聲靜默,我聽見雪化的聲音。
我立刻將她推開:「你走吧。」
她踉蹌了幾步,舞裙漾開柔軟弧度,似有若無露出白皙纖細的腳踝。
是我為她設計的舞裙。
我熟知她全身上下每一處尺寸,以眼為尺,量身定制。
每次繪圖我都會想起她,她的身體,她的面孔,她慢吞吞的語速,她怯怯的眼神,她晶瑩的淚光,她帶一點嬰兒肥的小尖下巴……
是因為我想她想得太多了嗎?
不,不可以,哪有獵人愛上自己的獵物?
她只不過是我達成目標的工具之一。
可為什麼?看到趙君堯愛上她時,我會被嫉妒燒得坐立不安?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計劃完美進行。
我幾乎都要為自己喝彩了,我不僅擅長爭權奪利,連培養京城第一美人都做得如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