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喜歡我嗎?并不是。
他喜歡的,是拿錢權捏死一個人的感覺。
美人在他眼中不是人,是件漂亮的衣裳、精致的瓷瓶。他只顧他想不想得到,從不問我愿不愿意。
第二年的春天,我被診出有了身孕。
秦子霖原本想落了我這一胎。
他終究是個攀高枝的駙馬,他怕被陳恩長公主發現,斷了他的富貴日子。
但我故意拉住他的手,放在我隆起的小腹上,為我和孩子爭一線生機:「秦爺,您與長公主成婚七年有余,至今膝下無兒無女。」
要勸服這種自認高人一等的人,言說我如何舍不得孩子、如何無依無靠,是沒用的。
他若當真會可憐我,打一開始就不會欺凌我,不會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拿我當小貓小狗。
所以我就得句句都為他著想,得像他最忠心的奴才:「如今我有了身孕,可見秦爺是有兒孫福的。賢名遠揚如秦爺,難道將來連個起靈守孝的親骨肉也不要嗎?」
秦子霖盯了我一眼,開始猶豫了。
他將我安排在他置辦的一處私宅,此時窗外楊柳初綻,遙望處云山亂、曉山青。
我剛住進這宅子里時,覺得荒唐且恓惶。
這是秦子霖隨手拿私房錢買的,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拼死累活十輩子,也攢不出來這里的一間房。
所以我無法把這里當成家,我真正的家在那片土房小院里,我娘躺在病榻上,還在等我回家。
再不濟,我娘還是含辛茹苦地將我拉扯大了。人世間的一點點好,就能讓我感恩戴德,我無法像記恨我爹那樣待我娘。
哪怕起初,我娘的心思和我爹一樣,都不想要我。
秦子霖終究是被我說動了,他留我在私宅養胎,還答應將我娘也接過去養病。
我娘走進這富麗堂皇的大宅子,原本還滿臉的迷惘與無措。
但她一看見我挺起的孕肚,滿面的情緒便只剩了心疼。
我走過去,剛拉住她的手,她便沒忍住哭了。
涕泗橫流,話不成話,聽她絮絮叨叨喚我的名字,我的腦中又響起了一片轟鳴。
見到我娘之前,任秦子霖百般折辱,我還并不覺得陷入了絕境。
我反倒認定,天無絕人之路,受了這些罪,該是我要有新的生路了。
但見著我娘,這唯一一個會心疼我、可憐我的人,我還是沒忍住,也跟著落了淚。
那些痛苦,完全沒有隨著我的通透而消散。
它們只是被我壓在了心底,輕微的噓寒問暖,就能捅破那層泥封。
我狠狠一咬牙,使勁掐住我娘的手腕:「別哭了,娘。事已至此,惡戰還在后頭,你還不必為我現在就哭喪。」
她明白我的意思。
秦子霖的首肯,不過是能讓我藏到生下孩子,可若有朝一日被陳恩長公主發現了,那才是我的死期。
所以我決定,先發制人。
我托著孕肚,主動去見了陳恩長公主。
09
「殿下無兒無女,這孩子孝敬您。我愿做乳母,此生絕不相認。」
晴好夏日,杏子黃時節。
陳恩長公主抬抬手:「跪到我面前來。」
我托著肚子,向前跪走,傍晚炎熱,我卻冷汗直流。
雖然我明知這趟來,是以命相搏的,但面對死亡,我還是怕的。
果不其然,她剛讓我抬起頭,我才看清那張尊貴靚麗的臉,她便高揚起手臂,狠勁兒扇了我一耳光。
「狐媚妖精!連我的駙馬都敢勾引!」
我連忙跪好,雙手攀住長公主的腳腕,做足了卑微的模樣:「奴才自知是死罪,但還請殿下明鑒。若非駙馬爺強求,奴才可是連面都見不著的,何況殿下坐鎮府中,人人都知是找死的事,奴才又何故去做呢……」
摘清了自己,我偷偷向上看,聽陳恩罵罵咧咧:「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他秦子霖要不是攀上了我,哪有今日的好光景?屢次拈花惹草,當真是不將我放在眼里!」
察覺陳恩對我的殺心緩和了幾分,我便趁勢繼續哭訴道:「事到如今,眼見孕肚越來越大,奴才也心慌,只覺得跟著駙馬爺東躲西藏不成體統,總要來向殿下稟報才是。」
我的手向上伸,環住陳恩的小腿,越發做出依附的姿勢。
我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她嗤笑一聲問我:「怪哉,你不怕你找了我,被我賜死嗎?」
我長嘆一聲,故作認命地閉上眼睛:「在奴才心里,駙馬之所以是駙馬,那是因他有福娶了一國公主。所以奴才就算死,也該死在真正的主子手里。」
清風涌進,堂中半晌無人言語。
在我最惴惴不安的時刻,一只手掐住了我的下巴,逼我仰起了頭。
陳恩湊得很近,面含笑意,眼底卻一片森冷:「你方才說,這孩子孝敬我,你愿做乳母,此生絕不相認?」
我連連點頭,而后重重叩首:「寅娘的命,殿下隨時都能拿走,只求殿下念著多了個忠心的奴婢,留寅娘一口飯吃,寅娘至死都護著殿下。」
這樣的高位者,最不屑的,就是奴才的性命。
她許是覺得我有趣,在人人都以男子為尊的時候,我能站出來認她為主,所以才留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