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母親,不過是個不得夫君喜愛,偏安一隅的廢物主母。
因此即便當面鑼對面鼓地碰上,她也不怕。
然而,素日里身著素衣、寡淡少言的大夫人,突然轉頭,望向趙姨娘。
那一瞬,她的身上迸發出難以忽視的威儀:「跪下。」
趙姨娘愣住了。
大夫人一字一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帶著你女兒,一起跪下。」
趙姨娘求助地看向我爹:「沈郎,我……」
父親卻沒有發話,而是臉色發白地看著大夫人身后。
那里有十來個高壯的男子,他們并不進屋,只是沉默地立在房間外,每個人都如一座沉默的鐵塔。
那是一支府兵,大夫人從將軍府陪嫁過來的人。
我也看到了他們。
往日里,我以為他們就是些普通的家丁,叫他們劉叔、李叔,他們也都笑呵呵地答應,還給我買芝麻糖吃。
如今他們全都佩了甲,沉默而立,每個都是跟著老將軍在戰場上殺過人見過血的武夫。
我爹的手抖了。
他顫聲對趙姨娘道:「主母說話,你頂嘴,的確不敬,還不跪下認錯。」
趙姨娘不敢相信地望著父親。
父親:「跪下!」
趙姨娘嚇得哆嗦一下,這才拉著沈琬容,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但她仍然不死心,舉起那簪子遞到大夫人手里:「夫人,這贓物真的是在寧姑娘房間找到的,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前朝后妃的東西,現在市面上再也買不到的……」
大夫人接過了趙姨娘手中的簪子,瞇起眼,認真看了看。
下一瞬,她直接將那簪子丟到了地上。
「什麼破爛貨色。」
一室寂靜。
所有人都嚇呆了。
趙姨娘在這沈府風光了十幾年,從來沒人敢摔她的東西。
趙姨娘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著那被扔在地上的簪子,一時間連哭都忘了。
大夫人冷冷地看向我爹:「老爺,你覺得我陸絳云的女兒,犯得上偷這種東西嗎?」
看著我爹訥訥不言,大夫人回眸,吩咐她的陪嫁侍女吳媽媽:「取我的妝奩匣子來。」
大夫人很少梳妝打扮。
她日常只穿一身素衣,滿頭青絲用一根木簪挽住。
連我都不知道,她還有妝奩匣子。
吳媽媽很快帶著兩個小廝,取來一個巨大的檀木盒。
打開,一室流光溢彩。
我爹新娶的孟姨娘是外放出宮的宮女,很是見過大世面,此刻率先驚叫起來。
「天哪,這是西域貢品級的翡翠,那塊玉田幾十年前就被開墾完了,我只在老太妃那里見過這等水頭的鐲子。」
「竟然還有珊瑚珠,這珠子在市面上,一顆能換十顆金錠,夫人竟然有這麼大的一串珊瑚珠項鏈!」
趙姨娘面容呆滯。
沈琬容則怔怔地看著這滿匣子的奇珍異寶。
她的目光中有不解,有震驚,亦有怨恨。
前世,她在大夫人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從不知道那雪窟似的屋子里,還藏了這樣多的珍寶。
大夫人沒理任何人,只是轉頭沖我招了招手:「過來,挑幾件。」
我:「啊?」
片刻后我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大夫人輕笑一聲:「幾樣首飾都不敢?你是我的女兒,我的東西以后可都需要你來繼承。」
一時間,滿室艷羨的目光全都落在我身上。
沈琬容瞪著我,她的目光幾乎要滴出血來。
趙姨娘已經面如死灰,然而仍然掙扎著做最后一搏:「夫人,我知道寧姑娘跟著您長大,金尊玉貴,位同嫡女,我的容兒比不上她。」
「您想袒護寧姑娘,沒人敢忤逆您,但難道這偌大一個沈府,主母嫡女就可以肆意妄為,我們這些姨娘庶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大夫人看向趙姨娘,她突然笑了。
大夫人冷面冷語的時候,趙姨娘從來沒有怕過她。
可此刻大夫人笑了,那只是一個再平靜不過的微笑,趙姨娘卻生生打了個哆嗦。
大夫人盯著趙姨娘,話卻是對吳媽媽說的:「帶上來。」
吳媽媽會意,轉身出去,片刻后,兩個府兵將一個披頭散發的丫鬟壓了上來。
沈琬容失聲道:「小荷……」
趙姨娘狠狠掐了沈琬容一把,沈琬容才將話音咽下去,然而她的身子卻忍不住地在顫抖。
她沒辦法不顫抖,因為那名叫小荷的婢女趴在地上,臉上糊著血,十指上夾著木板,血肉模糊。
室內的女眷都害怕地驚叫起來,紛紛側目回避,只有大夫人處變不驚,用毫無起伏的聲音道:
「下午的時候,吳媽媽就看見這個丫鬟在滿院子亂竄,制造動靜引開當值的人。」
「之后又出現在內屋,出來時被路過的家丁看見過,神色很慌張。」
「我覺得不對勁,就先做主替老爺審了。」
「這是記錄好的口供,小荷已經簽字畫押了,老爺可以看看。」
大夫人輕輕揮手,吳媽媽將一份摁了手印的口供呈給了我爹。
像是預料到趙姨娘她們下一步會如何狡辯,大夫人幽幽地封上了所有的退路:「為防有人說我是屈打成招,審人的時候,我特意以沈家長房主母的身份請了族中的長輩們前來旁觀,他們都可以作證,這小丫鬟說得句句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