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世子帶到夫人這,自今日起,世子一切俗務,全由夫人做主!」
11
一開始,我以為是寄人籬下,孟承寅才表現得中規中矩,對我也沒有那般驕傲無禮。
后來,呂嬤嬤幾次要為他洗澡,他都不肯。
足足扛了半個月,明日就是生辰宴,再拖下去總不好見人。
我這才覺察出端倪。
「你們放開我,本世子定要讓這個壞女人原形畢露,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她心如蛇蝎!」
爭執間,孟承寅的衣袍被扯爛半截,露出里面一道傷痕。
呂嬤嬤嚇得連忙擺手澄清:
「姑娘,我真沒下狠手,顧姨娘是個討嫌的,但我這個歲數了,不至于拿個孩子出氣啊,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孟承寅還拗著勁兒不放。
我板下臉,厲喝他一聲:「松開!」
他松了手,我趁機將他所有上衣扒下。
剛過半人的小身板,層層疊疊的傷疤,鋪滿前胸后背,無一處完膚。
最新的,是兩條鞭傷,落在胳膊上,外翻著皮肉,還未結痂。
「誰干的?」
我蹲下平視,陰沉著嗓音問他。
他露出本性不屑剜我,得意滿滿:「當然是你!
「而且明日生辰宴,我會告訴所有人,你虐待我、霸占我,還想霸占侯府、霸占我爹!
「我會要讓所有人知道,你不配當我母親,只要你走了,我母親就能回來!」
好卑鄙的手段。
若非呂嬤嬤心細留意此事,恐怕明日我真要聲名掃地,孟天行那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敬重,也要折損殆盡。
忍不住譏諷哂笑,我奚落開口:
「你母親回不來了。」
一瞬,孟承寅得意不起來了。
擰起腦袋,沖我喊:「你胡說!姨娘說了,我母親人在天上,被你占了位置,她才回不來!
「她會回來的,她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回?」我笑容越來越肆意。
「她早就死了,骨灰都指不定在不在了,她還怎麼回來?」
孟承寅頓時眼眶泛紅:
「你胡說!我母親沒死,她沒死!」
呂嬤嬤忙來攔我:「姑娘,算了,他還是個孩子。」
我突然就不受控制,狂躁起來。
一把推開呂嬤嬤,又死死鉗住孟承寅,逼他看著我:
「死了!她死了!你就是再騙自己,她還是死了!」
喊出這一句,我平靜了許多。
孟承寅恐懼凝視著我的神色一僵。
再回過神,就是號啕大哭。
「不會的,不會的!我母親不會死的!」
他揮起反抗的小拳頭,落在我肩上臉上。
我一一受下,看著他,一邊否認,一邊慢慢哭聲壓過喊聲,傾訴著這世上最深切的痛苦。
直至,力竭,慢慢安靜下來。
我抬手抹去不知何時已浸潤滿臉的淚痕。
摁著他的后腦,將他摟入懷中。
12
時隔數年,我依然清楚記得。
長姐接我和兄長出獄之時,也是這般年紀。
我問長姐父親母親怎不見人?
她比我今日對待孟承寅還要殘酷,毫不留情揭穿真相,又帶著我們去亂葬崗收殮了尸骨。
「看到了嗎?這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就是微不足道、人人可欺的下場!
「如今我們一時受辱蒙難不要緊,但身為我薛家子孫,必須承繼先人風骨,終有一日,為父親母親洗刷冤屈,重振我薛家門楣!」
長姐一面扮著嚴父,一面扮著慈母。
講明這世道的真相,又護我和兄長不被這世道磋磨。
或許觸景生情,看到如今的孟承寅,我鬼使神差,也學了長姐這麼做。
「疼了就說話。」
我命所有人退出去,仔細為他傷口清理,又挨個涂了最好的傷藥。
孟承寅始終緊咬著牙關,懨懨的,不肯再發一言。
我也沒打算在一個孩子面前裝什麼溫良賢淑。
起身正想走。
他猛然立起身子,抱住我腰間。
低頭,就見他紅紅的眼睛,閃著最后一抹晶亮:
「我母親真的回不來了嗎?」
我長長嘆息,沒說話。
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
以為他會就此放手,不再執著。
誰知,他突然跟我提要求:「那你……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
恰好孟天行去值守,不在府中。
不想被扯破新做的衣裳,我留了下來。
一晚上,他聒噪得半刻不停:
「你……你別以為我是認可你,讓你當我母親,我就是怕你……」
「怕我什麼?」
「怕你獨守空房!」
小小年紀,懂的還不少。
提到這個,他越說越來勁: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安慰你一下,府里獨守空房的不止你一個。」
「嗯?」
侯府除了顧晚寧,不曾見過其他女眷。
他指的是?
「就是我姨娘!父親很奇怪,人都已經過來了,可每次都是睡偏殿。」
「唯獨苦了我,父親一走,總少不了我一頓好練。」他興致勃勃的腦袋,耷拉了下去。
這是什麼道理?
孟天行既然是有意照拂亡妻娘家,納了庶妹作貴妾,就理當落到實處,再生下個孩子,維系這段姻親關系。
可這麼多年,顧晚寧并無所出。
這恐怕不是顧家和顧晚寧的意思,至于其中的內情,定然不是他一個小家伙能看破的。
唯一知曉的,是他一直被顧晚寧捏在手里。
利用他的身份,和孟天行對顧氏的思念,為自己爭寵,為顧家謀取最大利益。
「所以,你的傷,都是顧晚寧打的嗎?」
孟承寅心虛避開我眼神,翻過去身子,小聲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