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貴妃脾性,也不會自找晦氣說,起火不久前自己在樹林里待了許久。
馬家如今避風頭,遲早會想方設法再查當日之事。青雨在等貴妃的氣性過去,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提起此事。
如今太后比貴妃更早得知此事,只要利用得好,無論貴妃有沒有真的認定青雨背叛,貴妃都會自斷這一臂。
太后笑道:「持凝真是心細。那樹林里的東西……」
我也笑:「皇祖母,我久居深宮,什麼都不知道。」
太后放下茶盞,主動拉起我的手。
「持凝啊,你的母妃去得那麼早那麼慘,這些年是誰在后宮一手遮天?你金尊玉貴的一個公主,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記住,你和皇祖母有一樣的仇人!」
我溫順地點頭。
內心毫無波瀾。
再刻骨的仇恨,再狠毒的報復,九十九次輪回之后,也趨于平淡了。
就連太后的這番話,我也已經聽過數次。
有時是要推我出去當馬家的眼中釘,有時是含恨而終讓我繼承復仇的遺志。
索然無味。
我的態度差強人意,太后繼續道:「這輪椅你喜歡就留下,不過再合意,也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好用,就先用著。用不上,也就不該留了。」
太后目光銳利。
我心頭一跳。
隨即對太后粲然一笑。
「皇祖母說的是,我也想通了。母妃當年寵冠六宮,斯人已逝,留了一個好處給我,我自然不能埋沒。」
太后目露滿意,長指甲輕點我臉頰:「皇祖母會為你籌謀的。」
我道:「宮中處處有貴妃的眼線,我要在臥佛寺小住幾月,待父皇來臥佛寺禮佛的那日,一切水到渠成。
」
太后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不能容忍我太有主見。
我視而不見,只道:「我素來瘋癲,今日到臥佛寺一游,聆聽住持的教誨,忽而覺得耳聰目明,連幼時被父皇抱在懷中逗樂的記憶都十分清晰。」
太后正愁要如何趁馬家勢弱,讓住持頂替馬家引薦的道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聞言頗有深意地瞧我一眼。
我微微示弱,面頰微紅:「臥佛寺常有世家主母帶子弟來禮佛,也有年輕書生來求問前程。我出身不好,婚姻更要謹慎,求皇祖母憐惜。」
我費盡心機為婚事做打算,尚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只覺得我是一只翅膀稍硬的小雀兒,總歸飛不出她的手心。
太后神色微松,答應下來。
10
我在臥佛寺住了三月。
香火客人里多了許多青年才俊,都是不需襲爵的世家子弟和樣貌端正的寒門書生。
我樂得打這個幌子。
直到某一天,送走一位少年郎,我一轉頭,看見虞雪融從墻上探出一個腦袋。
我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兒?」
因馬家失勢,這個時間節點,虞雪融沒再接到賜婚的圣旨。不過,這幾天應當在詩詞會上大出風頭。
虞雪融掛在墻上不說話,目光幽幽。
【唉喲,是我來得不巧了。早知他來了,我就不來了。】
【你這個迷人的美麗壞女人。我在外面赴湯蹈火,你背著我逍遙快活!】
那圍墻有十幾尺高,摔下來可不是小事。
我蹙了蹙眉頭,沖她勾勾手:「過來。」
虞雪融貼著墻緩緩落地,自己站在那絞手指。
【她都對我勾手了,心里肯定有我,可是我現在自己過去很沒面子。
】
【姐姐一勾手,我就往那走,真的很像狗。下一句押不出來了,押了三個字也很厲害了,歐耶!】
【我的臺階呢,我那麼大一個臺階呢!哦,今天忘了把程迎寶貝帶過來……】
我轉著輪椅挪到她面前,伸手拍掉她身上的墻灰。
虞雪融愣愣地看著我。
【誰來打我一巴掌,姐姐主動來接我,真的假的?】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挺想給她一巴掌的。
但是想起她連我扇六歲的二皇子二十個耳光都要羨慕。
想了想,我還是忍住了。
「你深夜到臥佛寺來,有何要事?」
臥佛寺前院后院都布滿了我的眼線,我未曾聽說虞夫人會帶女眷來禮佛。
虞雪融道:「我也要在臥佛寺小住一段時日。殿下亦未寢,我忍不住探訪鄰居。」
我仰頭望天。
滿目星辰。
又望她。
丑時一刻,她來探訪鄰居?
【姐姐在山上獨居兩月都沒能回宮,肯定難過又寂寞,我來陪姐姐。】
【有個男人深夜從姐姐房里走出來怎麼辦?沒關系啊,砍一下就好了。我正在拼夕夕砍男人,你也來助力我砍一刀吧!】
夜晚風涼,她的臉頰微紅,像是受了凍。
我扶額道:「進屋說。」
虞雪融走到我身側,幫我推輪椅,動作突然頓了頓。
【姐姐身上哪來的這種味道?好臭。哦,是男人的味道啊。】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該嗅到他的美,應該找個機會把他剁碎。】
進了屋,虞雪融給我和她自己各倒了杯茶。
我醞釀了一下措辭,道:「剛剛那個男子是兵部侍郎的庶子,本宮與他有要事相商,并不是談情說愛。」
他的母親是兵部侍郎去邊疆辦差時帶回來的民女,前些日子想給他討個前程,險些慘死在主母的手段下。
我使計救了他母親,讓他以給母家親戚寫信的名義,幫我往邊疆送信,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