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日的退,是為了如今九華公主更進一步。
后庭鳳位和朝堂大權,從不可一家兼得,薛氏未曾想明白這個道理。
她得了后位,那她的家族她父兄們便得退一步。
明妃只得了妃位,毫無威脅,追隨她的人自然會被重用,足以抗衡薛氏。
帝王制衡之術,從不允許一家獨大。
薛皇后自以為贏了明妃,實則未必。
「若成了,本宮予你的,絕不止是生路,若敗了……」九華公主的聲音漸漸低沉。
可我卻笑著接話道:「若敗,我當與公主,同赴九幽,絕不言悔。」
08
我從禪心寺離開之后,回到了沈家。
父親聽說鐘令安并未陪同前來,又加之聽了些風言風語,臉色很是難看,早早催我回去。
馬車駛離沈家的時候,唯有母親依依不舍地站在門口。
我深知,若我和離或者被休,沈家斷無我容身之地。
來日,我會接她離開。
回到鐘家時,已是暮色時分。
剛一進府,便看見鐘令安讓小廝們把從沉月巷搬來的東西小心安置。
宋晚音牽著孩子站在他的身旁。
看見我來時,她的身子更朝著鐘令安的身上靠近了幾分,眼底透著幾分挑釁。
她并沒有將我那日的話放在心上,我說過我對鐘令安無意。
我走到他面前,緩聲道:「將軍,我有話對你說,請移步主院。」
她的手指扯了扯鐘令安的衣袖,這樣的小動作顯然是阻止的意思。
我再度提點道:「是我點頭,宋姨娘才能入門。」
鐘令安眸光微動,隨我前往主院。
他一進來便率先開口道:「你我只能是名義夫妻……」
他以為我想做什麼?
爭寵嗎?未免有些可笑。
「將軍多慮了。我是想請將軍此刻便寫下和離書,待一年半載之后,我自會離去,絕不會擾了你和宋姨娘的清凈。」
我清冷出聲,他的臉上露出愕然之色。
他沒有想到我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脫離鐘家。
他眸光審視著我,沉聲道:「即便是和離歸家,不是被休棄,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
古來休棄歸家的女子,大多會被視為家族恥辱,留給她們的路,大多是祠堂圈禁,青燈古佛,常伴余生。
和離雖不如被休棄那般嚴重,可回去之后,也是很難得到幾個好臉色的,父母覺得面上無光,兄嫂嫌棄皆是常事,難有容身之地。
他這樣說,并不是在為我的來日擔心,只是在試探我方才的話語真假。
「來日如何,皆是我的命,這是將軍說的,不是嗎?」我嘴角上揚,帶著幾分淺笑。
他眼底慍怒,不滿我這樣的挑釁他。
可他還是命人奉上筆墨紙硯,提筆寫下和離書,蓋上私印。
他寫完之后,便大步離去,我看著紙上字跡,卻緩緩笑著。
以后這鐘家是死是活,皆是他們的造化了,與我再無干系。
鐘府,只是暫居之所。
09
九華公主與齊王世子在獵場起了沖突。
二人為爭一只大雁,雙方侍從竟打了起來。
混亂間,公主與世子也都受了傷。
齊王愛子如命,直接鬧上了朝堂。
這事可大可小,可是齊王世子當時的一句話竟被九華公主原原本本復述出來。
他那時口不擇言,頗為囂張地道:「你如今是公主,尚能囂張幾日,待來日,你的生死榮辱皆在我一念之間,到時候必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
滿堂朝臣都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其中一派朝臣正是高呼立齊王為皇太弟之時。
齊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弟,若被立為皇太弟,則江山托付于他的手中,陛下百年之后,齊王便是新帝,而齊王世子,將是太子。
可那時,九華公主為先帝之女,自然失勢。
他今日的威脅之語,便會成為現實。
這話一出,陛下面色鐵青。
齊王瞬時噤若寒蟬,連聲道:「這定是胡謅的,我兒怎會說這等無稽之言。」
話音剛落,大理寺少卿拱手道:「臣當時正在現場,可以作證,九華公主并無一字虛言。」
一語罷,齊王臉色頹然,還想為其子開脫幾句,陛下便出口打斷了他的話。
「齊王世子驕橫太過,行事跋扈,以下犯上,著令杖責三十,于宮門前行刑,令朝中各家子弟前往旁觀,引以為戒。齊王教子不力,罰俸三年。」
「以下犯上」四字一出,便是明晃晃的敲打。
齊王身形踉蹌,俯首謝恩。
行刑之時,世家子弟云集。
宮門之前,齊王世子被褪去上衣,刑杖落于脊背之上。
三十杖刑不足以致命,卻足以震懾群臣。
齊王站在一旁,眼眶泛紅,手掌緊握成拳。
我曾在暗處撞見齊王世子親手掐死一個婢女,只因那個婢女無意間提到了世子生母。
似乎那是他不可觸碰的逆鱗,只要提及,便會讓他情緒失控,怒不可遏。
在禪心寺之時,我將這件事告訴了九華公主。
既然從齊王身上無法下手,那便從他的兒子身上著手。
齊王世子的生母,并不是現任王妃。
昔年安都失陷,舊朝衰微,長達十年動亂,群雄逐鹿。
直到當今陛下建立新朝,才天下大定。
她曾在戰亂之中被拋下,再次找回來時已經精神失常,狀若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