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都涼了,帶著長生,我根本沒法從他們的手中逃跑。
我盤算著要不要破財免災,但是在這大災之年,我沒了銀錢,我們也只能餓死。
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我只能跟他們拼命。
他們一起沖上來的時候,我閉著眼一頓亂揮。
還真被我扎到兩個,我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到長生的呼救:「你們放開我,放開我,阿娘,阿娘……」
抱住長生的,正是包子鋪外面的那個乞丐。
長生用力去咬他,他也不肯放手,反手給長生甩了一個巴掌。
長生的嘴角都被他打出血來,他不哭不鬧,一腳踢向對方的襠部。
不得不說,平時讓孩子蹴鞠還是有用的,正中目標。
乞丐痛得松了手,長生向我跑來。
我趕緊朝長生奔過去。
一雙手突然伸出來,拎起了長生,是包子鋪的老板。
他咬牙切齒,「小娘子,我勸你還是把錢財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對這小崽子不客氣!」
我急得不得了,撕心裂肺地喊著:「長生!」
14
一支箭破空而出,正中惡徒眼睛,惡徒捂著眼睛喊痛。
長生終于自由,我一把抱住他。
放箭的人是一個缺了一條腿的絡腮胡子,拄著根木棍當拐杖。
我不知道他是想幫我,還是也對我的錢財感興趣。
我謹慎地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嘴上向他道謝。
他朝我點了一下頭,朝那群人喊著:「你們都是附近的村民,欺負婦人孩子算怎麼回事!」
惡徒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兄弟,別說得這麼好聽,我不計較你傷了我,咱們一起動手,搶了這婦人的錢財,一起分,怎麼樣?不,兄弟你身手好,給你算雙份!」
絡腮胡子給他的回答又是一箭,直接穿透他的心臟。
剩下的人看看打不過,作鳥獸散。
絡腮胡子居然是李勝的弟弟,排行老三的阿青。
我們跟阿青一起趕到桑村。
卻只來得及為沒見過面的小姑子收尸。
阿青抱著那瘦成骨頭的女子尸體痛哭:「阿素,你醒醒!」
然而阿素再也不能回應我們了。
我們埋葬了阿素。
滿衣血淚與塵埃,亂后還鄉亦可哀。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
菜園里滿是墳,最新的那座,是婆婆的。
我帶著兒子祭拜。
看著阿青撲倒在婆婆的墳前,「阿娘,阿青回來晚了!」
鐵血的漢子,也流出了淚,用力地捶打著自己。
看到阿青傷心欲絕的樣子,我不由得有些擔心阿勝。如果他知道,一大家子只剩下個缺了一條腿的老三,他該有多傷心。
阿勝曾說過,他參加科考用的銀錢,全是婆婆給的,有婆婆的嫁妝,有婆婆辛苦勞作得來的。
然而事實上,婆婆與阿勝并沒有血緣關系。
阿勝是公公撿回來的。
公公養到他八歲,取了婆婆當天被抓去當兵,婆婆本可以離開,偏偏留下來照顧他們,又供他讀書、科考。
阿勝一直說,有機會,想把婆婆接去京城。
雖然一直沒成行,但他沒流放前,每月都有往家里寄錢。
阿素留下的信里卻說,自從阿勝被榜下捉婿,就沒了消息。
也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
在菜園子五十米的地方,是另一座更大的墳,或者說是亂葬崗更合適。里面葬的,都是村里的人。
15
阿青帶回兩個孩子。
我問:「是你的孩子嗎?」
阿青:「不是,戰友的。」
我問阿青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一起有個照應。
阿青的妻子得知阿青戰死的消息后,不肯相信阿青死了,千里尋夫,沒了下落。
阿青堅決搖頭:「不,娘親和哥哥、妹妹都在這里。還有我的娘子,說不定哪天會回來。」
他不放心,親自護送我回去。
我把錢財留了一半給他。
他最初不肯要,我說:「我放一半錢在你那里,也是留一條后路,萬一哪天我沒錢了,就來投奔你。」
阿青這才肯收下。
我正猶豫怎麼給阿勝寫信。
阿娘到了。
與阿娘一起到的,只有嫂子和侄子。
爹爹沒了。
爹爹是為了護著阿娘,被流民砍傷,沒得到及時的救治而沒命的。
爹爹沒了,那偷偷給我買糖吃的爹爹沒了。
我鼻頭發酸,卻流不出淚。
反而是長生,「哇」地大哭,「我還沒見過姥爺!姥爺!阿娘,我什麼時候能見到爹爹?我也沒見過爹爹。」
我知道,其實長生一直有些羨慕阿青收養的那兩個孩子。
因為他們有爹爹。
把阿娘他們安頓下來后,我給阿勝寫了信。
我想,家里一直不給他回信,其實他心里早就有準備了。
然而對著信紙,我縱有千言,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
這封信我寫了兩天。
果然如我所料。
阿勝得知阿娘和妹妹都死了,逃了回來。
他在婆婆的墳頭跪了一夜。
長生終于見到了爹爹。
他向阿青家的堂哥們炫耀:「哥哥們,這是我爹。」
阿青家的孩子,從最初的兩個,變成了十個,都是他找到的戰友家的孩子。
長生回到流放地,因為偷跑挨了三十庭杖,沒了半條命。
他卻說,他不悔。
16
一年后,我遇到一個拿著畫像的女乞丐。
對方逢人便問:「請問你見過畫像上的人沒?他是我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