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信問阿勝,信是寄出去了,卻不知道何時能收到他的回信。
不管跟不跟著南遷,茶樓是沒法繼續經營。
我把茶樓掛上轉讓的公告。
我沒要高價,八十兩買來的茶樓,做成了旺鋪,我還是只要八十兩。
公告還沒貼出去,掌柜的就找上我,他想接手。
掌柜的對茶樓向來盡心盡力,我不想坑他,告訴他京城會有大變動,到時可能會有不少人離開京城。
掌柜說要與家人商量商量。
隔天,掌柜告訴我,他仍是想接手。
灶房掌勺的告訴我,掌柜的兒子是個殘廢,兒媳婦只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各家有各家的難處。
看掌柜想轉下,我主動再減了五兩銀子。
正好,阿勝的信也到了。
他說,大哥在邊境立了軍功,爹娘獲得大赦,到時與我在南方匯合。
我那文弱書生的大哥,為了孩子不做罪臣之后,硬是投筆從戎,拿起刀槍向金人。
聽說被刺了兩槍才拿下這軍功。
我想著不會再回來,我把院子也賣了。
趁著官家還沒南遷,我提前離開。
一直在茶樓里說書的應老,說他老家是南方的,也要跟著我們去南方。
09
出發前,我又給阿勝的老家寄了一次錢。
之前的錢也不知道收到沒,一直沒收到回信。
離開京城的那一天,我聽到城門口的守衛在聊天:「你聽說了嗎?我聽說官家有意南遷。」
另一個守衛嘲笑他:「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大家都不知道就你知道!」
對此,我當作沒聽見,催應老快點。
我們無權無勢,跟著官家一起走,怕反而一路不好過。
應老顯然也想到了,不用我催,一路上一直催著老馬快走。
為了跑快點,晚上我們也沒進城休息,就在野外對付一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離開京城半個月,長生病倒了。
我們不得不進城。
大夫說長生是水土不服,要服藥,要休息,不適宜繼續趕路。
長生拉著我的衣袖,「阿娘,我沒事,我能堅持。」
話剛說完,他又吐了。
眼看長生實在沒法趕路,我只能讓應老先走。
應老卻說:「老朽我也不急,等你們一起吧,還能幫著看顧長生一二。」
此時,官家要南遷的消息傳了出來。
我們所在的濟州人心惶惶,所住的客棧,掌柜也貼出了告示,要轉讓客棧。
長生一病就是三個月。
等到他病好,官家也已經南遷。
官家帶著大量權貴,所到之處百姓一片哀嚎。
我們看到,官府的人到處抓人去拉纖。
只因冬日河水最淺,官家的船走不動。
去之前說得好好的,每天給十文錢,然而經過層層剝削下來,到了拉纖的人手里,每天的工錢變成了一個冷硬的饅頭。
拉纖的人吃不飽,穿不暖,有些拉著拉著,就掉進水里。
有些拉得慢的,被監工一鞭子甩下去,當時就見了血。
關鍵是就算被抽打地趴下了,還是被逼著爬起來,繼續拉纖。
有些男子為了躲避拉纖,不得不冒著大寒,躲進深山。
除了拉纖,那些權貴們還到處欺壓百姓,搶奪百姓的吃食。
長生的病稍微恢復,我們就帶著他離開了濟州。
離開城門的時候,應老差點被抓去拉纖,還是我們使了銀子,才能離開。
然而,我們躲得了權貴,卻沒能躲過兵匪。
10
我們遇到一群南下的富商,與他們一起組隊。
兵匪來的時候,我正在路邊小樹林「更衣」。
我們的馬車只有應老和長生。
馬車被團團圍住,我紅了眼,隨手撿了根木棍,想要與兵匪們拼命。
應老卻朝我搖頭。
兵匪蠻不講理,不僅搶了大家的錢財,還要殺人滅口。
應老帶著長生逃跑的時候,眼看有刀要砍向長生,他撲上去。
應老受傷,撲倒在長生身上。
我的心都揪了起來,再也忍不住,卻聽到應老朝著馬車的方向大喊:「回去!」
兵匪以為馬車上還有人,回頭去搜。
我知道,他是跟我說的。
我只好退了回去,趴在草地上,捂緊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出聲。
長生原本掙扎著要起來,不知道應老跟他說了什麼,他不動了。
應老也不動,仿佛已經力竭。
黑心的兵匪趁機又給了他一刀,正中心窩。
應老臨死前,再次對著馬車喊:「女兒,你好好活著,一定能母子團圓。」
兵匪并沒有當回事,他們之前確認過,馬車上沒有其他人。
我的眼睛都模糊了,一路上,為了照應,我們以父女相稱。
應老是在提醒我,長生沒事,讓我自己躲好。
當初救下應老,只是舉手之勞。
他卻是以命相酬,用生命在護著長生。
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應。
11
兵匪走后,我跑著沖向應老。
「應老,你醒醒!」
應老卻已經永遠地閉上了他的眼睛。我試探他的呼吸,已經沒氣了。
我把應老扶到一邊,去推長生。
長生背上滿是鮮血,我去推他也一動不動。
我正著急,去摸他的背后,不知道兵匪的長刀是不是把他也刺穿。
我摸到滿手的鮮血,也不知道是長生的還是應老的。
「長生,你醒醒!」
長生睜開了眼,呆滯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