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太子和父親進言: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被欣然應允。
是的,太子已經從黃毛小子,長成了英武少年,身先士卒,英明開通,虛心納諫,體恤下士,儼然會成為一代明君,仿佛國破家亡的悲劇從未將他擊倒。
父親在合適的時機公開了先帝密詔,又由原來的太傅和太保認了身份,文官的討伐檄文寫得狠辣,想來吳王在京城已經是夜不安寢了。
夜不安寢的還有姜蕪禎,她在發愁如何讓太子愛上她。
她日日穿著各色花衣,在軍營里來回穿梭,時不時給太子送個湯藥,獻獻殷勤,太子不勝其煩。
她不知道,前世是我將數年積攢的家財盡數獻上后,他才注意到我精通庶務、知曉民情、體恤弱小,新朝百廢待興,需要這樣操持實務的皇后,再加上我是功臣之女,因此才迎我入宮。
若依靠對男人好就能獲得他們的愛和尊重,誰又能體貼得過丫鬟仆婦呢?
隨著太子拂袖而去的次數多了,姜蕪禎也慢慢死了心。
不過,我知道,她更嫉恨我了。
無所謂,旁人的嫉恨也能成為我向上攀的階梯。
19
養精蓄銳一段時日后,軍中有將領坐不住了,紛紛請求出戰。
我老神在在:「不急。」
待到三月,黃河北岸經過冬季和春季,囤糧已不多。
南岸糧食本就充足,加上白家掐斷了南糧北運的所有門路,吳王麾下的軍隊必會陷入糧草不濟的深淵。
如我所料,三月之期一到,青黃不接的時刻,線人來信說京郊出現饑荒。
我便知,決戰的時刻到了。
我點兵揮師北上的時刻,姜蕪禎也不辭而別了,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我桌案上的進攻路線。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好在這輩子我可以提前布防,不像前世父親那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真好,今生我同樣盡最大努力,保住了父親母親的平安。
姜蕪禎偷走的進攻路線中,光武軍將會跨過黃河,從密山陘道北上。
因此吳王派了五十萬大軍壓在了諸州城的黃河沿岸。
殊不知,我在諸州城南岸留的營帳都是虛數,正規編制十人一營帳,而此時是一人一營帳。
吳王以為的三十萬大軍,不過是三萬幌子。
另二十七萬,已坐著白家海外通商的大船,由浙江道過黃海、渤海運到薊州,而薊州與京師,不過半日行程。
就在黃河兩岸還在整日挑釁對罵之時,我已直搗黃龍,入主京師,劍斬吳王,用他的項上人頭來為天下人這些年的苦楚作祭。
數十萬叛軍調轉不易,待他們回頭劍指京城,又被身后渡過黃河的三萬精兵殺了個七零八落。
本就失了主君,軍心渙散,如今更是淪落成散兵游勇。
我命人該收編的收編,誓死不降的便留下人頭下去陪他們的主子。
當年反復訓導我女德的參將楊亭卻訕訕來報,說是在敵軍營帳里,發現了一位營妓,自稱是皇后。
我看著地上衣不蔽體,神態瘋魔的女子,不出意外,是姜蕪禎。
20
私逃通敵,按律當斬。
可我畢竟利用了她一回,看著父親母親的眼神,我有些不忍心了。
姜蕪禎已經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這代價,比上輩子還要慘痛。
恰逢云南土司作亂,我同太子——不,如今是新帝了——打了個商量,給她囫圇封了個沒有封邑和歲貢的空頭郡主,指給年逾七十的土司去和親,待土司身死,妻妾是要殉葬的。
我曾喃喃自問:「我是不是對她太過心狠了?」
背后一襲沾染了龍涎香的狐裘落下,新帝沉穩的聲音傳來:
「阿蘊姊姊,我只怕你太過仁慈,傷了自己。」
大梁剛剛經過戰亂,需要休養生息,短時間內不宜大動干戈。
可好運依舊沒有降臨在姜蕪禎頭上,嫁過去不過兩月,云南土司便溘然長逝。
他的兒子也不再隱藏鋒芒,趁著大梁休憩的時刻,想要趁機再次掀起戰亂。
我又一次脫下了紅裝,披上了戰甲。
我不能退避,為著大梁的海晏河清,也為著百姓的安居樂業,還有,為著接我那客死他鄉的同胞姐姐回家。
臨行前,新帝在城門相送,他屏退侍從,盯著我的眼睛,鄭重相問:
「蘊初,我等你回來,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可好?」
我輕輕拂去肩頭的落葉,笑著搖頭:
「我的志向是天地廣闊,不只是云滇,還有幽北、大漠、蜀西、嶺南……我都想去看一看。」
「后宮的天是四四方方的,百姓的悲歡離合也從傳不到金鑾殿上。」
「你自做你的明君,我便為家國征戰四海,放馬南山!」
百年后,大梁的史書只記了寥寥數筆:
靜平元年,大將軍姜蘊初平叛云滇,靜平三年,收復蒼北極寒之地,封狼居胥。
所到之處,宣揚教化,鼓勵農耕,勸學向善,得百姓嘉許。
……
景帝梁冠清與民休息,輕省賦稅,勸課農桑,開放恩科,允女子入仕……一生未立皇后,傳位于宗室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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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我是梁冠清,甲戌之變前我還是太子,如今只是一個沒名沒姓的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