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閉上嘴,來父親營里尋我。」
我不同她爭執,撂下一句便走。
姜蕪禎怨毒地盯著我離去的背影,和她預期相反的是,那些男子并未順著她的話繼續奉承,而是好奇地詢問:
「這也是姜都尉的女兒嗎?果然英姿颯爽,不愧是將門虎女!」
男人,是最會掂量輕重的生物,對待玩物和強者,從來都是兩個態度。
若女人同他們相當,或者強一點,便會惹得他們厭惡。
可若是強上許多,遙不可及,便會得到敬佩。
姜蕪禎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卻無可奈何。
她不敢指責方才那些奉承她的男人,眼前能欺負的只有一個看著我背影的黃毛小子。
「去,給本小姐牽馬來。」她矜貴地抬起下巴,頤指氣使。
黃毛小子莫名地看了她一看,轉身便走。
就這樣,以貌取人的姜蕪禎大小姐,又一次惹了太子不快。
13
姜蕪禎在此處討不了好,又沒尋到她前世印象中的太子,便日日催著母親回外祖家,好盡早踐行她養尊處優富家小姐的命運。
父親母親本就對她的言行頗有微詞,沒太多猶豫,便點了頭并派了一隊士兵護送。
臨行前,她向父親盈盈拜別:
「爹爹保重,若蕪禎有了錢糧,定第一時間拿來奉送軍中兵士。」
父親抿著唇,不置可否,近來姜蕪禎的言行已讓他這位督尉聲名和威信受損,這是短時間內難以修復的。
又扯了我到一旁,似是說姐妹間的悄悄話。
她面上帶著笑,眼里噙著淚,紅唇一張一合,吐出來的字卻是諷刺又惡毒:
「姜蘊初,你別太得意,我此去享的福是你想不到的,我會擁有過人的美貌,無盡的財富,不僅如此,我還會成為皇后。
」
我看著一旁嫌惡得轉過身不看她的毛頭小子,笑了笑沒作聲,她自顧自繼續:
「至于你,戰場上刀槍無眼……就算你活下來又怎樣?你這個鬼樣子,哪個男人會要你?」
「行吧,你好自為之。」我懶懶回應。
我只覺得無聊,連嘲笑的興致都提不起。
如此看來,我上輩子的故事不知道在她心里轉了多少道彎,竟已成為她的執念。
我只是不明白,為何要以有沒有男子傾心作為評判自己是否有價值的標準呢?
只有貨物,才需要被旁人衡量價值。
姜蕪禎也不會明白,財富不會自己送上門,皇后之位也不是白來的,世間因果循環,若是顛倒著看,便會執念纏身。
外祖家,可不是什麼福地洞天。
14
我本可以提醒姜蕪禎。
但她不會聽進去的,我也不想再管她,我只想防范著她這輩子別再來害我便好。
我們都擁有兩次機會,兩次都是她先選,把不同的路都走了一遍,對她來說實在是占了便宜。
她嫉妒我,要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嘗不恨她愚蠢呢?
前世我好不容易擺平了外祖家,撐到了全家團圓,以后宅女子之身走到我所能及的最高處。
我本可以以皇后的身份和權位宣揚教化,救濟貧弱,鼓勵農耕,澤被萬民。
可因為她莫名的嫉妒之心,我命喪黃泉。
重來一世,她還想將我踩在泥里,我又何必救她呢?
改人因果,擔人業障。
她從來都看不清這世道,也看不清自己。
我又一次在路上看著母親和姐姐遠去,那個沉默的少年站在我身后,罕見地出了聲: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很感謝。」
感謝我出身于官宦富豪之家,讓我知道世間的頂點在哪里。
感謝戰亂、逃亡、被冷眼相待的遭遇,讓我知道世道艱難,人心晦暗,百姓困苦。
感謝我自己,無論何時都不曾自輕自賤的自己。
我念著前世今生的種種,斷斷續續說完這番話,搖搖腦袋趕跑心中雜念,便又去練槍。
絲毫沒注意到身后少年沉郁的眼神,驀然燃起的光。
15
一轉三年,我早已從小小的副尉成為參將,身經百戰,不知多少亡魂為我祭刀。
敵軍紛紛傳說,光武軍中有一位俊美非常的將軍,為防止旁人心生輕視,便日日戴著猙獰恐怖的面具。
正是這個面具,陪我收復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擁護正統的勤王之師和吳王勢力兩相割據,局勢有些相持不下,這比前世快了許多。
父親依舊坐鎮后方,而我已經打到江南,該去看看母親了。
雖每三月就差人去送一趟銀錢,但母親性子柔弱,不知能不能安然度日。
外祖白家坐落在姑蘇城南,因家財豐厚,宅子足足占了兩條街。
我打馬轉了一圈,按照前世記憶,果然在東北角門處的抱廈里,看到了辛苦勞作的姜蕪禎。
寒冬臘月里,她衣衫單薄,用井水洗著一身華服,手又紅又腫,仔細一看還生了凍瘡。
三年了,她還沒走出這里。
母親是家中獨女,外祖母早逝,外祖則年事已高,整個白家由外祖的宋姨娘把持。
她先是給她兄弟捐了個縣丞,又借著縣丞的勢力反過來侵吞白家財產。
外祖在她的藥物控制下頭腦昏聵,不能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