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當很美。
那一刻,我竟生出了些相知恨晚的感覺。
其實我也是喜愛自由的,我在夢里都想隨爹娘一同遠赴洛川,沒想到如今帶我離開的卻是顧照鶴。
顧照鶴卻仿佛察覺到我的思緒,他一步跨到我跟前,驟然回身看我:「在想什麼?」
在想你。
我險些脫口而出,幸好如今我是個啞巴,他聽不見。
我想了想,忽然想起顧照鶴先前說他唇語很好,便故意張口,無聲說道: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我思來想去,只有這幾個字能夠形容我和顧照鶴的關系。
可他卻微微瞇起眼,朝我湊近過來,輕輕捏住了我的下頜。
「我們之間,可不是什麼傾蓋如故的關系。」
「我們早就認識許久了。」
「換句話說——」
我亦喜歡你許久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這句話他并沒有說出口,可我看著他燦若煙火的眼睛,卻倏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顧照鶴依舊冷著臉看我,他一本正經地開口:「我托人看過了,下月初九的日子就很不錯。」
說著說著,他漸漸紅了耳尖,卻還要故作鎮定與我對視。
最后他抬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一片黑暗中,我感受到了他傾覆過來時幽雪的氣息,還有他的輕聲嘆息。
很輕,如飄落的燕羽,卻堅韌強大到將我從泥沼中徹底拯救出去。
「快點嫁過來吧。」
「我當真是……見不得你受半分委屈。」
07
我和顧照鶴的婚事已然板上釘釘,阿娘再不滿意也只好忍耐。
但我猜想她應當是松了一口氣,畢竟從今以后,再沒有人能與沈云初爭搶婚事。
但是誰也未曾想到,沈云初第二日,卻成了三皇子妃。
那晚宮宴,她喝醉了酒,失了清白。
原本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拱手讓人,她慘白著臉,在房中坐了整整一夜,最后打算自縊尋死時被府中下人發現。
宮中的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當初臥病在床的人是我,如今也輪到了她。
但這些并未影響到我,我忙著籌備我的出嫁。
我的繡工不好,當初為了顧照鶴繡的那枚香囊,都往我手上戳了不知道多少個血窟窿。
顧照鶴也知道此事,所以他一早讓人將婚服準備好了。
南梁有習俗,備嫁女子是不得與郎婿見面的。
出嫁的前一夜,皇后念及舊情,召我入宮留宿,顧照鶴卻一反常態地翻進我的寢殿里。
他的膽子向來很大,臣子無召進入后宮可是死罪,他也說做就做了。
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問他,我想知道沈云初怎麼就變成了三皇子妃,還想知道殿下如今如何了,更想知道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沒有人在推波助瀾。
顧照鶴微垂下眼睫,他的唇淺淺抿起,泛出一點紅:「你猜的不錯,的確是我做的。」
語氣卻頗為理直氣壯。
「你怎知沈云初不是三皇子的人?她本就愛慕三皇子,故而做了三皇子手中的刃。我這樣做,可是在成人之美。」
顧照鶴挑了眉尖,「我說了,既然我來了,就會帶你殺回去。」
「我只是做了太子不敢做的事情罷了。」
我靜默了許久,忽然想起那日病重,顧照鶴一如今日翻進我的院子里。
那時我以為他變了,從世人口中的侯府紈绔,變成了冷漠嗜殺的顧小侯爺。
那時我嘆物是人非,嘆時間如流水,嘆歲月磋磨故人早已不在。
而此刻的我恍然發覺,少年張揚熱烈如初。
其實顧照鶴從未變過。
顧照鶴繼續問我:「怎麼了?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可這人一開口就讓人想打他。
我板起臉,無聲反問他:「……你怎麼還不走?」
殷紅的唇瓣微微上翹,顧照鶴似是輕笑了一聲:「怕有人逃婚唄。」
我才不是逃兵。
遠處一聲轟響,吵鬧聲不絕于耳,顧照鶴聞聲眉眼微垂,他說:「三皇子舉事宮變了。」
他似是早有預料,低聲囑咐著我,讓我就呆在殿中不要離開,他說他已經安排了暗衛,自會有人護我周全。
我坐在漆黑的夜里,看著遠處宮殿火光四起,陡然明白了皇后今夜執意讓我入宮的原因。
皇后向來待我很好,她溫柔和善,在世家貴女面前處處護著我,從不讓我受半分委屈。
可她到底是殿下的親生母妃。
我是制約沈府和顧府的棋子,只要我在,她便不必擔憂沈顧兩家會背叛殿下而去。
換做從前,我大抵會覺得失落難堪。
可如今,我的心口滾燙,好像有什麼灼熱雀躍的東西呼之欲出。
我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有個人會替我擋掉所有的明槍暗箭。
那個人一直在等我。
08
我沒能看見逼宮的慘烈,但血流如注,宮中死傷不在少數。
這樣的日子,的確不適合我和顧照鶴的大婚了。
但我心中到底還是有些擔憂,宮變結束后,我便拜托暗衛帶我到前殿,我想看看顧照鶴,也想看看爹娘。
顧照鶴一襲黑衣,眉眼漠然地吩咐下屬處理后事,我鮮少見到顧照鶴這樣冷漠的樣子,他在我面前向來是鮮衣怒馬,驕傲坦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