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
「要不是為了和林令微爭這口氣,我會看你一眼?」
15
崔照慢慢解開纏裹住他的棉布。
他在把那鮮血淋漓、骯臟難堪的傷口展現在我的面前。
似乎像上輩子很多次一樣。
他在軍營中受了傷,我總是半強迫地要他坐下來,然后拿出藥膏棉球,一點一點給他處理妥帖。
那時候他是不屑的。
不屑于在軍營里面做一個小小的副將。
不屑于林家的幫助,不屑于我的觸碰。
崔照高高在上慣了。
那他這輩子,又來惺惺作態什麼呢?
我想了想,大概是曾經心心念念的三公主對自己惡語相向、冷嘲熱諷。
甚至還砍掉了一只手。
崔照受不住了吧。
不過……這又關我什麼事呢?
我后退一步,轉身要走。
手腕卻被人猛地拽住。
崔照緊緊地看著我。
「令微。」
他的語氣發顫,似乎想從我這里要一個答案。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明明應該選我的……」
「是哪里產生了變數?」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我身后的房間。
語氣似乎不可置信。
「你說……那個人,是你心儀的人?」
我一怔。
才反應過來崔照話里的意思。
這是剛剛出來匯通樓的時候,我們遇到了柳含雪一行人時。
我隨口拋出的一句話。
他坐在柳含雪的馬車里。
縱然沒有掀開車簾,可仍然聽到了這樣一句——
「我買下的人,是我喜歡的人。」
此時此刻。
他像是一頭困獸,糾結難纏,發了瘋一般想要窺探出我的秘密——
而不過片刻。
門吱呀一聲。
被從里面打開了。
崔淵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一身白色長衣,發梢上還濕噠噠滴著水……
冷冰冰往這里看著。
「崔照,你發什麼瘋?」
16
這種走向,縱然我重生而來,也絕沒有想到。
崔照的手僵在半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崔淵?」
崔氏字輩之間的關系并不算多麼親密。
尤其是崔照的父親早亡,整個崔氏是由這個并不比他大幾歲的叔叔掌管話事權。
其實他心里面,是有點不以為然,甚至看不上的。
此刻,崔照的目光在我和崔淵之間來回橫掃。
表情漸漸從迷茫、驚愕變成憤懣。
嘴唇一張一合,不斷重復著。
「不對、不對……明明,這曾經應該是我的房間……」
直到崔淵拿起一柄長劍,刺了過去。
那劍尖離在崔照胸膛處有三寸遠的地方。
他說:「她既然沒有選擇你,你就給我滾。」
這樣的場景,不能不讓我想起上輩子。
我死后,崔淵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似乎也是這個動作,將劍抵在崔照的脖頸上。
要他給我償命。
而今一切還來得及。
我仍好端端地活著。
于是我朝他笑了笑。
「崔淵,那劍你用著吧。」
那是我父親青年時駐守邊關用過的,放在了這間屋子里。
雖然年頭有點長,但依舊鋒利無比。
「爹爹大概也會愿意的。」
17
崔淵去了虎翼營。
這是負責整個上京戍衛的軍隊,也是林家的嫡系。
他是我爹親自帶去的,再加上以前在西北軍中歷練的經過。
崔淵不僅沒有遭到嘲諷鄙夷,反而得到了許多的賞識。
任職的時間里。
他和刑部合作,帶頭破了一些要案,捉住了不少兇惡逃犯。
在無形之中防范了幾個重要的危機。
不過短短幾個月。
他崔淵的名聲便又在上京城中樹立了起來——
這次,不再是那個在監察司法中不近人情的酷吏。
而是守護京城安危的一道符號。
就連街頭巷尾的評書都喜歡拿他當引子。
說一個人縱然被打入低谷又如何,不照樣能從深淵中爬起來嗎?
就看看崔淵。
崔家都被抄家了,不還得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往前走啊。
當崔淵不當值的時候,我偶爾會去找他。
我的名聲依然壞得很。
只不過現在大家說我換了一個目標,不追在崔照身后,卻日日糾纏好不容易恢復聲望的崔副將。
我是不在乎的。
但崔淵像是并不高興。
如果沒被他聽見還好。
但凡有人當著他面這樣說,他一定要立刻翻臉。
「誰規定了女子一定要怎麼做?」
「我看像你們這樣口嚼是非之人,才該下拔舌地獄。」
他生起氣來,其實也很可愛。
有時候甚至會一本正經地告訴我,用什麼樣的方法打人最疼。
還不容易留下痕跡。
「以后別人再諷刺你,你不用忍……」
「這樣、這樣地打回去。」
他握著我的手腕,離我很近。
清淺的呼吸吹在臉上。
瞳孔中似乎只能映出我一個人的面容。
我伸出手,很想捏一捏他的臉頰……
可突然,崔淵整個人一愣。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崔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個地方。
他把左手掩在身后,目光死死看過來。
18
不久后,上京里面有了新的傳言。
說崔照加入了殺人不眨眼的鎮府司。
「他大概真是走投無路了吧。」
「傳聞三公主根本對他沒意思,不僅搶了他的玉佩,還砍斷了他一只手……」
「當年光風霽月的崔家公子落入那樣污濁的境地,真是讓人唏噓。
」
「我倒聽說鎮府司原本看他殘疾,也不想要他,最后是他在府門外跪了三天,才收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