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頷首:「多年前便認識。」
那時候,魏且還是個身量不長的少年。
養父很忙,更多的時候,是他帶著我騎馬射箭。
侯府來的媒人被晾了有一會兒了,出言提醒。
魏且隨口問道:「府中誰定親?」
養母道:「是月初。」
魏且一怔。
難以言喻的失落在他的眸中一閃而過,他聲音低沉:「那便恭喜妹妹了。」
06
定親后,謝懷景主動找過我一次。
他將我約在酒樓。
我簪上了壓在妝奩底下的珠花,穿著為花朝節新做的春衫赴會。
我邁過門檻時,第一眼就看見了憑窗坐著的謝懷景。
他手里捻著菩提串,側顏在微光里,輪廓清晰。
長睫半掩的眸中,有絲冷意。
我有些慌亂。
他好像并不為這門親事高興。
我在他對面落座,理了理裙角。
謝懷景轉過頭,嘆了口氣,那雙常帶笑意的桃花眼里滿是愧疚:「定親并非我的意思,是我娘逼迫我。」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對不住,月初。」
我的心跌入了谷底。
我喜歡了他三年。
定親之后,他的第一句話卻是,這樁婚事不是他的意愿。
手心汗津津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我怕我一開口就要落淚。
只能強裝鎮定,低頭喝了一口茶。
他說:「這樁婚事,先盡量拖住吧。婚約是遲早要解的,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尋一個更好的夫婿。」
我拿著茶杯的手抖了抖,強壓著情緒,明知故問:「你不想娶我嗎?」
謝懷景沒有直視我,望向了窗外:「并非你的問題,我只是不愿成婚。」
我的聲音顫抖:「好。」
走出酒樓時,我仍魂不守舍。
我才剛剛離他近一些。
07
京城的貴女常在春日出游。
明華郡主也邀我去城郊踏青。
她年歲漸長,對曾經捉弄過我的事心懷愧疚,待我不錯。
她備了些風箏,分給我們放。
我心中有事,有些心不在焉,一時沒有捏穩風箏線。
今日風有些大。
風箏脫了手,宛若一只翱翔的鳶,向近處的青山飛去。
我沒有假手于人。
提著裙擺,小步追去。
卻在山腰處,看見了謝懷景。
曲水流觴,他是列坐其次的雅士。
他衣袂飄飄,臉頰上帶著微醺的紅,雙眸瀲滟,有醉玉頹山之態。
有人調笑:「為何定了親還日日在外流連?魏家的養女樣貌、規矩都極好,這你也瞧不上?」
他沉默過后,飲了一大口酒,輕聲說:「她嫻靜無趣,是個好妻子,但不會是我謝懷景的妻子。」
我怔住。
原來這些年我所做的努力,只是與他漸行漸遠。
我成了人人都夸贊的姑娘,卻不是謝懷景的良配。
風箏越飛越遠,漸漸飛離了我的視線。
我無意再去追尋,默然離開。
昭華郡主見我回來時兩手空空,很是訝異:「月初,你的風箏呢?」
我說:「找不回來了。」
我心知,我與謝懷景,沒有可能了。
08
此后,侯夫人想將婚期定下來。
但我一直以要多侍奉養母幾年而拖延。
一直從春拖到了夏。
養母挑了幾匹好料子,送到我屋里,讓我空閑時為自己繡嫁衣。
我無心繡花,在屋里坐不住。
把好好的料子扎得滿是針眼后,我索性起來,去院里走走。
府里有個不大的武器庫。
里面藏著養父當年用過的兵器,如今有許多武器,都到了魏且與他的兄弟手中。
養父將我送回京城前,也與我提過,可以去武器庫里尋一件稱手的武器。
不過回京之后,我的目光一直在謝懷景身上,忘了這事。
我看著沾了灰的流星錘,陷入了沉思。
溫柔賢淑的模樣是為了配得上謝懷景裝的。
如今已經明確了,謝懷景不喜歡我。
那日下午,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撫琴。
而是掄起流星錘,在練武場亂甩。
一直到黃昏,魏且歸來,提著劍進入了練武場。
與他四目相對時,我還在甩著手上的錘子。
魏且的瞳孔都放大了。
我手忙腳亂地放下錘子,抿著唇,露出一個溫軟的笑。
順手扶正了頭上的步搖,拍了拍裙角的灰,細聲細氣道:「兄長回來啦。」
魏且「嗯」了一聲,告訴我:「你用錘時,力道有余,技巧不足。」
他放下劍,開始指導我掄錘子。
就如當年在西北時,稚氣未脫的他陪我一起射箭。
我練到大汗淋漓,扶著靶子歇息。
魏且道:「過幾日皇家圍獵,你想去嗎?」
我沒有猶豫:「好。」
我已經很久沒有騎馬射箭了。
09
圍獵那日,謝懷景也在。
他不是來打獵的,他是來此吟詩作賦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有些詫異。
今天我穿的是干練的騎裝,束起長發。
與平時那副溫婉的模樣大相徑庭。
對視時,出于禮節,我對他笑了笑。
他的眼尾天生上揚,唇角也微勾,我看不清他是否有笑。
他低頭沉吟片刻,便提了筆。
我與魏且一起去拜見陛下與幾位宗室。
秋獵開始后。
我在林中策馬,魏且與我并行。
他有意讓我,在看到第一只鹿時,按弓不動。
我抽出一支箭,而后拉弦。箭劃破長空,準準地貫穿了鹿的脖子。
余光瞥見了兩只野兔,我又迅速抽箭,雙箭齊發。
兩箭都中了。
我的箭術有一部分是魏且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