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是草石子的手寫稿,我知道的都在這里了。」
攝政王皺眉接過。
旁邊侍郎沒忍住喊出聲:「這是原稿?這上面的油漬還是我邊看邊吃雞腿滴下的啊。」
攝政王大怒拽起侍郎衣領:「果然是你個老小子!」
侍郎連連擺手:「不是我!真不是我!這文稿明明是史官家中的!」
破案了。
雖然我特意沒用平常的字跡,可還是被認了出來。
都是陰差陽錯啊。
我嘆了口氣,破罐破摔:「那你把我抓起來吧。反正我家中只剩我一人了,這官當的也沒什麼意思。」
22
我被投入了天牢。
做了我爹的獄友。
我爹很高興:「來得好啊,咱父女倆也算團聚了,要是你哥也在就更好了。」
我哥?還是別等了。
人家正忙著給人寫列傳呢,好得很!
破天荒地,攝政王來了天牢里。
這里擠擠挨挨坐滿了被他下大獄的風骨老臣。
但是他只來看我。
怪不得滿朝都說我是攝政王寵臣呢。
他痛心疾首:「本王本來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沒承想你比那些老家伙玩得更花啊!簡直是不堪入目!」
他把收繳的《野史》連夜看完了。
眼睛下面還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平心而論,如果主角不是他的話, 寫得還真不錯。
但是——
「本王現在臊得都不敢出門!那些個民間百姓聽到攝政王來了, 全都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本王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馬甲都掉了。
大牢都進了。
我攤牌了,我不裝了。
我滿不在乎:「那怎麼辦,你殺了我給你賠罪吧?」
攝政王氣得說不出話來。
甚至眼圈都開始泛紅:「本王處心積慮了一輩子,不就為了個好名聲嗎?」
「本王不明白,我殺昏庸先帝又抵御外敵, 應該是功臣。」
「如今的小皇帝也都是從皇族宗室里抱來的, 我也沒亂血統沒篡位。」
「為何你們……總要針對本王呢?」
我沉默半晌。
隨即反問他:「攝政王可喜歡讀史?」
攝政王:「我武將出身,兵書讀得不少, 史書讀得不多。你也知道,并不是所有史書都寫得跟你那本……咳, 反正一般史書晦澀不好讀嘛。」
我告訴他:「讀史使人明智, 就是因為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你這樣的困惑,史書里也能找到答案。」
「在先秦書中就寫過,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越是不讓人說, 最后大家說得就越亂越多!」
攝政王之前不讓我父兄據事直書。
正史如果都不能信了, 那大家或許就只能看野史了。
反正那正史不一定正,但是野史一定野。
我:「若是將你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如實記錄, 背負的不一定是罵名。」
弒君固然犯上。
但是攝政王這些年來勤政愛民,對小皇帝也很恭敬, 并沒有篡位之意。
他一開始,只是想昏庸的先帝下臺。
只是他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他怕罵名,所以這天牢里才有這麼多頗具風骨的大臣們。
攝政王聽了我的話一激靈。
他最終若有所思地走了:「本王再想想, 再想想。」
23
過完年后,攝政王就將我放出了天牢。
不僅如此,他還將所有天牢里因辱罵他而下獄的大臣都放了出來。
可是我爹他們罵得更兇了:「這攝政王發什麼癲!我們編大典呢!趕我們出去還怎麼編啊!」
攝政王聽說后,專門找了個大院子給他們。
說:「今后你們就在這里編纂大典, 朝廷每月還給你們俸祿。」
我爹他們還是不滿意。
攝政王他聰明啊, 他都懂我爹他們想什麼。
于是他勾唇一笑:「哦對了, 為了讓你們好好編纂,大典完成前誰也不許出這個大門!親屬探望也得經過本王同意!」
好嘛, 換個地方坐牢是吧。
而我竟然被官復原職。
攝政王說:「這史書還是得你來寫,朝堂里少了你,本王總覺得缺了些什麼。不過今后, 你照實寫便行了。」
他輕聲嘆:「是非功過,不如讓后人再去評說。」
24
小皇帝十五歲親政那年。
攝政王離開京都,去了自己的封地。
兄長的《將士列傳》寫完了琉球篇、嶺南篇、漠北篇,如今正在寫寧古塔篇。
我爹和各種叔伯一起編纂的《長樂大典》也在這一年完成。
而我——
接過了祖傳的那支史官筆。
兄長在信中說道:【據事直書,是史官的責任。】
【你如今能做到了, 這支筆該給你了。】
我上朝時便帶著那支史官筆。
等到晚上下朝和休沐了, 就把那支筆鎖起來。
夜深人靜時, 我嘿嘿一笑,重新翻開《野史》書寫新的篇章。
只不過主角不再是攝政王。
而那些讀書人依舊愛看這些故事。
他們瘋傳的我的新作,有人發現:「哎, 你看,江州草石子說要收徒誒,有愛寫史的可以把自己的過往作品發給他!」
……
后來我又收了幾個徒弟。
有寫野史的, 也有愛編纂正史的。
我望著他們頗感欣慰。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而我們,是記錄者。
-完-
嗚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