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抱著大睜著眼睛的狗蛋兒,一手抓著周鹿給的長刀縮在床底下等天亮。
我不能怕。
我怕的話,狗蛋兒更怕。
「啊——」
隔壁房傳出蘇大嫂的尖叫。
我哆嗦了下,猶豫半瞬,對狗蛋兒說:「你待著,娘去去就來。」
她好像被嚇住了,呆呆的。
我狠了狠心,握著刀爬出床底,貼在門上聽動靜。
外面已經有打斗聲。
我微微拉開一點門,從縫隙里看到小牛犢子一樣壯的小虎一刀捅進了那個絡腮胡男人的后心。
干脆利落,眼都沒眨。
而他身邊,全是拿著武器的住客。
那個五十多、滿頭白發的王大娘,那個挺著肚子的孫大嫂,那個瘸著腿的孫大哥,那個還沒有狗蛋兒大的丫頭……
個個眼神狠辣又冰冷。
我打開門,腿一軟跪下了,心若擂鼓。
我說:「我知道今后該如何了,多謝各位教誨。」
王大娘看向我身后,突然臉色大變:「快!」
我心頭一跳,抓起刀回身就劈。
其他人也飛快搶進來,將還有反抗之力的蠻獠人制住。
他們很高興。
因為抓到一個活的二兩銀子,一個死的七百文。
我分到九百文。
14
這九百文全部用在一病不起的狗蛋兒身上,也沒見好。
高燒,噩夢,說胡話。
王大娘說是驚住了,把魂嚇跑了。
她念念有詞地給狗蛋兒撒糯米,又兌了香灰水給她喝,給她喊魂。
沒有好一點。
我恐慌自責極了。
我不該一意孤行把她帶到邊關來。
她爹要是知道她病成這樣,不得心疼死。
她一下子又好了。
我們扭送到官府那人逃脫,直奔我們而來。
他半夜摸進房間,掐住我脖子將我拖下床,竟然要侵犯我。
我使盡渾身力氣推倒椅子發出巨響。
我可以死,但是我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門被踹開的時候,有白光閃過,趴在我身上撕扯我衣服的蠻獠突然渾身一僵,有熱血濺在我臉上。
他死了。
月光朦朧里,原本睡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狗蛋驚恐地握著刀,眼神灼亮。
那一刀劈在男人的后腦,腦漿都劈出來了。
她愣愣地轉動眼珠看我:「娘,我殺人了。」
我推開死人,想起身安慰她。
小虎已經大步過來,哐哐拍著她的背,贊賞道:「好小子,真是好樣的!好樣的!比你虎哥有種!」
我擔心許久,可她又發一次燒后,確實是大好了。
王大娘說,這是破膽了,是好事兒。
這一年,周雪生七歲。
15
狗蛋兒帶著周鹿尋到我和蘇大嫂賣豆腐的攤子時,我正對著旁邊賣布的老板娘破口大罵。
「臭婆娘,把你嘴放干凈點,信不信老娘撕爛你的嘴!」
這不是我和她第一次吵架了。
一開始她男人對蘇大嫂言語調戲,蘇大嫂悶不吭聲地受著。
我去了后,開始調戲我,甚至動手動腳的。
我可是當過土匪的人,我怕他?
我把他打了一頓,甚至差點掀了他的店。
他婆娘撒潑打滾說我勾引她男人,還不讓我們在她店鋪旁邊賣豆腐。
我第二天提著大刀去賣豆腐的。
那天他們很消停。
可是管不住她嘴賤啊,看我們生意好,就開始陰陽怪氣。
還罵什麼「男人早死」,這我忍不了,當下與她爭吵起來,要不是周鹿及時出現,我要上手扇她大嘴巴子了!
周鹿沒說什麼,只是冷冷盯著那老板,又盯了那女人兩眼,幫著拉起板車,帶我們回去。
那兩人擠做一團,縮著脖子,像兩只鵪鶉,全然不見先前的囂張。
「呸!」
我唾了一口,抱起狗蛋兒。
蘇大嫂幫著做飯,我們請院子里三家人一起吃。
氣氛融洽,大家都很高興。
尤屬狗蛋兒最高興,像個猴兒一樣在她爹身上上躥下跳。
騎在她爹脖子上,掛在她爹背上,抱著她爹的腳蕩秋千,抓著她爹衣裳往上爬……最后在她爹懷里睡著了。
睡著了,臉上還帶著笑,雙手緊緊抓著她爹的衣襟,扯都扯不掉。
我抹著淚洗碗筷,收拾灶間,帶狗蛋兒睡覺的周鹿出來了。
從后面抱上來,我幾乎就嵌在他懷里了。
「阿寧,我沒想到竟然是你……
「這麼遠啊,我們行軍都走了十七天,你帶著孩子……」
他哽咽了:「你這一路受苦了……」
我拍拍他的手臂:「一路還好——」
他猛地將我打橫抱起,吻過來,往房間走。
一夜荒唐,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狗蛋兒嘻嘻哈哈的笑聲響徹屋宇。
周鹿蒸了饅頭,給小虎一個,給孫家小丫頭孫明珠一個。
兩小孩兒似乎沒見過他這麼高壯的漢子,小心翼翼地圍著他,看他教狗蛋兒打拳。
倆孩子看得忘乎所以,饅頭也沒咬兩口。
待了三天,周鹿回去了,把自己這幾個月的軍餉留給我,還說下次會把其他幾個弟兄帶回來。
我以為狗蛋兒會傷心難過,她沒有。
小虎帶她滿大街晃蕩,完全不見她傷心。
也好,這樣我也放心些。
16
不過半年,周雪生儼然成了鎮子上的孩子王。
一出門,身后跟著烏泱泱一群。
一群人倒沒干什麼壞事,玩摔跤、玩陀螺、玩兩軍沖殺,斗草、斗蟋蟀……
偶爾有婦人或者老人帶著孩子告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