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喂藥……
過年的時候,周鹿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大家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孩子圍著桌子追逐打鬧,女人們圍坐一起說笑。
和諧,熱鬧。
「阿寧!」
伴隨著碗被重重放下的聲音,周鹿突然出聲喊我。
我與王嫂她們正說著孩子們的糗事,笑得人仰馬翻。
我笑著回頭望他。
他在燭光下,威武得像一座山。
臉與今天陳大娘剪的窗花一樣紅。
「阿寧,你嫁我可好?」他問。雙眼灼亮。
熱鬧的氣氛陡然一靜,只有風聲徐徐。
我的心卻劇烈跳動起來。
「好啊。」我答。
安靜的大家猛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掌聲、祝福聲、笑聲,震動天地。
09
周鹿訂做了喜服,寨子里所有人張羅起來。
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我和他拜堂成親了。
我幸福得好似擁有了全世界。
他第一次刮干凈臉上的胡子,露出一張端正的臉,很正氣,很陽剛。
他父母早逝,唯一的弟弟是游醫,不知道如今在何處。
寨子里的人,都是他的親人。
周鹿更多的時候是去種地打獵,他說當土匪不是長久之計。
他說周家祖上曾是御醫,因當時上官醫治皇后不力,以致皇后病逝,前朝皇帝怒而判其流放,終身不得入京。
周家是被連累的。
后來當今皇上的父親帶軍圍京,登基后大赦天下。
他弟弟周雁學了些醫術,當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周鹿沒有學醫的天分,也不喜歡認字,選擇了習武。
他本想回京瞧瞧祖宅,路上被土匪打劫,與他一起長大的朋友被殺。
他主動投身土匪,報仇雪恨后,接管山寨,積極帶領原本作惡多端的人向善。
他們不再殺人,只拿一定的銀兩,再分給大家。
他們進山打獵,下山種地……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周鹿的苦心的。
劉小弟本名劉山,是前土匪頭子的兒子,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被周鹿砍頭。
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安安穩穩在寨子里長大,然后在除夕夜,周鹿喝酒疏忽之時,劫持了懷孕八個月的我。
冰天雪地,湖邊結冰。
雪亮的匕首抵著我的脖子。
要不是我身子重,我真想抽他兩大耳巴子。
忘恩負義的崽子!
「大當家,原本我也父母恩愛,我也能承歡膝下,都是你!是你殺了他們!」
周鹿的酒全醒了,目眥欲裂:「劉山,你的父母真的恩愛嗎?你的母親真的快樂嗎?
「你爹殺了你母親的爹娘,強搶你母親上山,你的母親真的快樂嗎?你那時已經五歲了,你真的什麼都看不出來嗎?你這麼自私嗎?
「我殺了你父親時,你母親解脫般刎頸自戕,臨死還求我好好教導你……這十多年,我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劉山渾身都在發抖,抵在我脖子上的刀子離我越來越遠。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低低呢喃,又突然大吼,「你騙我!你騙我!我娘說過,她心悅我爹!他與我爹兩情相悅!」
我有些不忍,但周鹿毫不客氣:「她是你母親!她當然會為了讓你開開心心而騙你!」
劉山整個人一震,似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下意識想逃避。
他怔怔后退,不料腳下打滑,帶著我往地上摔。
我驚呼一聲,下意識抱住肚子。
劉山強行扭轉身子,墊在我身下。
我和他一骨碌滾進湖里。
咔嚓一聲,薄冰碎了。
沉入水中時,我聽見一聲驚恐萬分的嘶吼:「阿寧!」
冰冷的湖水瞬時將我包圍。
我嗆了一下立時屏住呼吸,肚子傳來劇痛。
我慌了,拼命拍打湖水。
一雙有力的手抱住我的腿,奮力往上送。
是劉山。
他無意傷我,我知道。
不然,他就不會在抓我去湖邊的路上,那麼小心翼翼,怕我磕著碰著摔著了,一路還囑咐著安姐姐小心。
如果,不摔這一跤,我和他都會全身而退吧?
10
我疼了三天三夜,參湯喝了一碗又一碗,終于在筋疲力盡之前,生下了孩子。
孩子沒有哭。
陳大娘噼里啪啦打她屁股好幾下,才聽到幾聲貓兒一樣又輕又細的哭聲。
「好了好了,哭出來了,沒事了……」
我徹底昏過去了。
我的女兒叫周雪生。
因為出生那天鵝毛大雪,她那個五大三粗大字不識幾個的土匪爹便給她取了這個名。
我給她取了個小名兒,叫狗蛋。
「賤名好養活。」陳大娘憐惜地說。
狗蛋瘦瘦小小的一團,許多人看到她都直嘆氣,但是不好明說養不活。
黃大夫說,孩子養活了,以后可能會有些許遲鈍。
周鹿心疼壞了。
又心疼我,又心疼狗蛋兒。
他將狗蛋用棉布包好,貼身裹在自己胸口,走哪兒都帶著。
整整捂到陽春三月,春暖花開時,才將她放在我身邊。
我一直沒什麼力氣。
身上一直發冷,下身一直斷斷續續地流血。
我不止一次對周鹿說:「我怕是活不長了,你好好照顧狗蛋,以后若是尋得我的家人,就讓他們好好待她。」
周鹿一臉心疼,撫著我的臉,堅定道:「不會的,我前兩天又采了一支參,黃大夫說你的身體在好轉了,他要給你調整藥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