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別塵讓小翠閉嘴,滾出去。
我如坐針氈地挪了挪屁股,一想到這張床曾是他們歡好的地方,便覺得惡心,臟。
「淺淺,你聽我說。」
他兩手按住我的肩膀,目光熾熱:
「我愛了你兩世,上一世你是富紳千金大小姐,我是低賤的馬夫。」
「上輩子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你,你和謝隨伉儷情深,生兒育女,你們過得那樣幸福,可我對你的喜歡一點也不比謝隨少,你卻從來都不肯看我一眼,甚至連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幸虧蒼天有眼,我重生了,這輩子我終于翻身,趕在謝隨之前娶了你。」
「拿出俸祿給你趕制狐裘,冬天為你暖手,給你削蘋果……淺淺你看,謝隨曾經為你做過的事,我都能為你做。」
我甩開他的手,冷聲質問:
「上一世家中煙火庫爆炸,謝隨提前發現端倪,救下我爹娘。」
「江別塵,你做到了嗎?」
江別塵怔了一下,蒼白無力地向我解釋:
「煙火庫爆炸,我怎能未卜先知?上一世我只是個馬夫,哪知道你家里生意場上的事?」
我嗤笑一聲。
爹娘之死不是他造成的,可我原本可以擁有的美滿人生,卻因他的橫插一腳,變得滿目瘡痍。
江別塵半蹲著身子,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握住我的手,鄭重發誓:
「上輩子的事已經過去了,這一世我們兩個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忘掉那些不快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把宋知微趕出去,我再也不碰別的女人,以后只愛你一個。」
我把手從他的掌心從抽出,冷冷道:
「你明明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何必自欺欺人,還是和離吧!」
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胸膛里仿佛堵著一團惡氣,劇烈地起伏。
轉瞬之間,已然態度大變。
「溫淺,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我說過,即便是死,你也得埋在我江家的祖墳里。」
我怒不可遏,「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宋知微也有了你的孩子,我們彼此放過,以后各過各的日子,不行嗎?」
江別塵從地上爬起來,身形搖晃,面色猙獰:
「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
「想跟謝隨雙宿雙飛?笑話,門都沒有。」
「只要我跟你頂著夫妻名分,你對謝隨的那點心思就永遠見不得光!」
這世道就是這樣,男子隨便找個理由便可以休妻,可女子嫁了人便等于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不愿休妻,女子便毫無辦法。
即便告到官府,也是沒用的。
我不禁想起《詩經》里的一句話: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江別塵說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知微被他那一腳踹得動了胎氣,十天半月下不來床。
江別塵雖然不喜歡她,但她懷的畢竟是自己骨肉,在我這里碰了一鼻子灰后,就去瞧宋知微了。
他說:「溫淺身為正室夫人,理應大度寬容,以后就由她照顧宋姨娘的起居吧!」
11
我覺得可笑極了:「我一不會接生,二不會伺候月子,你就不怕我把她伺候沒了?」
江別塵冷笑:「既然放著好好的正室夫人不肯當,你就只配給我的妾室當牛做馬。」
我著實想多了,人家不敢讓我近身伺候,只讓我干粗活。
我一身傲骨,什麼都不肯干。
結果就是,沒飯吃。
晚上和小翠饑腸轆轆地躺在下人廂房,無力地望著黑咕隆咚的房頂,拼命咽口水。
我們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從江府逃出去。
江別塵好像提前算到了我的心思,讓家丁把大門守得密不透風,到了晚上也有人巡邏。
他說,我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去我們曾經談情說愛的紫藤花底下等他。
我寧可吃餿飯,用洗碗水潤潤干燥起皮的嘴唇,也倔強地不肯低頭。
「跟他在一起當真跟吃屎一樣惡心,我可以不吃飯,但不能吃屎。」
小翠:「小姐說得對!」
聽下人說,謝隨被加封為二等驃騎將軍,圣上有意將公主許配于他,被他殿前婉拒了。
這夜我很晚才洗完衣裳,正準備把柴火劈了,卻在柴房外聞到一股肉香味。
我以為餓得出現幻覺了,
涼風習習,萬籟俱靜,柴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被一雙手拉進去,接著門被關上,我撞進一個溫暖的胸膛。
「蔥香油餅,還有片好的醬牛肉,吃不吃?」
清涼如水的夜里,謝隨一雙好看的瑞鳳眼明亮又勾人。
他這次沒有穿鎧甲,只穿一身輕便的夜行衣,腰間玉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顯得身姿頎長。
我急忙問:「后背的傷還疼嗎?」
他一愣,隨即笑道:「就這麼點小傷,怎麼還記得,一點也不疼,早就好了。」
我東張西望:「小翠還沒吃飯……」
「也有小翠的份,已經給她了,所以,可以坐下來吃了嗎?」
他笑意盈盈,語氣溫柔。
那真是我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了,油餅被他用油紙裹起來貼身放著,熱氣未散,一口咬下去香酥可口,蔥香味彌漫在舌尖。
「慢點吃,喝口水。」
我喝完后我才意識到,那是他行軍打仗時貼身佩戴的水壺,日常飲水所用。
若說只是隨手的動作,可那水壺里偏偏泡了玫瑰姜茶,顯然是提前特意為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