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生得實在好看,秾艷又淡漠,好看得像天上的神仙。
只可惜,上輩子,沒有人把顧琉從破廟里撿回來。
他在那個角落里躺了三天,饑寒交迫,高燒不退,重傷還昏迷。
沒人救他,他在生死邊緣掙扎了三天,漫長的三天,連饑腸轆轆的老鼠都開始啃食他。
后來他靠著頑強的意志,奇跡般地撐了過去,但是從此落下了病根,露在衣服外的臉被啃得血肉模糊,好了以后也留下了滿臉坑洼的疤痕,看著可怖嚇人。
顧琉是個暴君。
名副其實,很殘忍很變態的那種。
殘破的面容是他的逆鱗。
臣子一旦露出嫌棄或是驚嚇的神情,他能當場就拔劍把人斬首,要麼就是處以極刑,興致來了還吩咐當眾剝人臉皮……殘暴乖戾,喜怒無常,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本就性格惡劣,加上惡鬼一樣的相貌,顧琉在百姓口中,口口相傳,成了吃人的閻羅,能止小兒夜啼,人人都盼望著暴君遭天譴。
現在,這一世,他不必命懸一線,也不必再毀容了。
04
第二天,顧琉依舊昏睡不醒。我出去買藥的工夫,聽見了街坊鄰里的閑談:
「哎,聽說了沒有?今天縣令派了一堆捕快,把城外那群乞丐們都抓進大牢了。」
「怎麼回事?」
「王家的老祖宗丟了祖傳的釵子,一直找不到,昨天有個乞丐偷偷摸摸拿著去典當行典當,被掌柜的認出來,報了官。估摸著就是這群討飯的偷的,不然為什麼不直接送回王家領個賞?」
「膽兒真肥,王家面子大,這下一群人全抓起來了,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
」
……
他們說完閑談就換了個話題,沒人會把一群乞丐當回事。
我拎著藥包推門而入,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桃花眼。
顧琉滿眼防備地看著我。
「你是誰?」
那把我從隔壁樵夫那兒搶來的斧子被他不著痕跡地換了個地方,搭在手邊,隨時都能拿起這屋里唯一勉強算作武器的東西。
看到我是個和他差不多年歲的姑娘家,也沒有放下渾身的戒備。
顧琉以前就像那天上的太陽,耀眼張揚,待人接物,溫暖親和,不像現在,渾身都是刺。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說:「我救了你,你不必防備我。」
言下之意,我要傷害他,就不會多此一舉救他。
顧琉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要救他呢?
「因為,」我想得有些久,找出來一個勉強算理由的,「很久以前,你給過我一個饅頭。」
一個又大又香,藏著碎金子的饅頭。
我望著他,看到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05
他問我是誰。
我沒回答。
并非我不想回答。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我自己。
我是阿陶,是小山村里的一個不起眼的貧窮村女,住在最偏僻的山溝溝里,連最近的村莊都要走路兩個時辰才能到。
誰也不會想到,千里之外的皇城里,那個只能在說書人口中聽到的柳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是我的父親。
血緣關系上的親生父親,柳青石。
村里人只知道,我娘,是個瘋子。
其實我娘也不是一開始就瘋的。
很久以前,我娘是富商家的女兒,從小嬌寵著長大,驕縱,愚蠢,惡毒,任性……但實在美麗。
柳青石是我娘家里一個家丁和仆婦的兒子,我娘不喜歡他,因為他總是太聰穎,襯托得她很笨,害她老是被父母比較著嫌棄,于是經常欺辱他。
柳青石一直懷恨在心,后來他一舉考中了功名,帶著他爹娘離開,慢慢做到了當地的縣令,然后尋了個由頭,把從小長大的富商家里抄了,連主帶仆數十人盡數斬首。
看著他長大的叔伯長輩們說斬就斬,連當初盡心盡力資助他讀書的富商夫婦也不放過,歹毒狠辣,可見一斑。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他留下了我娘,偷偷關了起來,金屋藏嬌,狎褻玩弄。我娘一夕之間父母雙亡,大小姐落難,還被一直厭惡的仇人強迫,后來就被逼瘋了。
得到以后柳青石慢慢就感到無趣了。那會兒我娘瘋得厲害,總是傷人傷己,加上他要晉升去別的地方,于是他臨走把我娘扔在了一個小山村自生自滅。
那是他爹娘以前住的老屋,兩間茅屋,藏在山溝溝里,很久沒人住了。
柳青石走前隨手給了附近一個嬸子一點錢財,讓她偶爾進山來送些吃食用品。
我娘瘋瘋癲癲,頭發堆在臉前,像個女鬼,那個嬸子也不愿意和她多接觸,連她懷孕了也沒發覺,直到孩子生出來,丟在角落里,發出細弱的聲音,嬸子才震驚地發現眼前的瘋女人居然還是個孕婦。
嬸子用狗奶把餓得奄奄一息的我救了回來。
我磕磕絆絆地長到五歲才學會說話,小心翼翼地問最親近的嬸娘為什麼我沒有名字,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名字,我好羨慕。
嬸娘讓我去找娘親取一個,我有些害怕。
這麼多年,我娘的瘋病好像好了一些,一個月里慢慢地有那麼幾天是看起來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