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中說著我眼光很差,手中卻沒停。
——他從鴿子腿上解下信箋,鄭重地遞到了我手里。
展開來看,信箋的中央只留了一個字:「可。」
我問他,可愿娶我,他說,可。
「你只管照常,明日我來接你。」他沉聲,字字滾燙。
我瞧著日頭,再過會兒便要西沉。
「只有不到半天時間了。」
來不及置辦的,就不必置辦了,只消他一個名字,抵得上尋常男子幾輩子的功勛。
他卻不肯:「既要娶你,當然要給你最好的,你且放心。」
我央他,不必太過招搖,至少,不能提前讓徐家知道。
徐庭如此不給我臉面,就要做好反噬的準備!
04
我和徐庭、宋如嫣,是從小就認識的。
以徐家和宋家的官職,原本不該和我有交集。
但徐老夫人心善,曾經在去佛堂上香的時候,救下了被賊人綁走的我。
彼時我才六歲,賊人受父親政敵的派遣,在春游的路上行刺,擄走了我。
賊人受了重傷,一路潛行至深山,恰好撞上了帶發修行的徐老夫人。
事后,父母對徐家千恩萬謝,因著徐老夫人已是紅塵之外的人,便將謝意回饋到了徐府。
徐父受父親提攜,升官晉爵,年歲相仿的徐庭也成了我的玩伴。
宋如嫣,是徐庭的表妹,自幼借住在徐家,是徐庭的小跟屁蟲。
一來二去,我們也有過一些交集。
徐庭在我面前,一貫是清風霽月的模樣,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笑意溫柔。
他心悅我,是兩家公開的秘密。
不同于姐姐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我從小就是家里的「皮猴子」。
人前輕聲細語,人后爬墻上樹,最愛玩鬧。
每次闖了禍,徐庭都會擋在我面前,撐著一張稚嫩的小臉:
「伯伯,是我做的,別怪韶安。」
年長的哥哥姐姐們打趣,問他,小徐庭是不是喜歡韶安,不然怎麼和護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時時抱在懷里。
徐庭臉騰地就紅了,結結巴巴,說不完整一句話。
年歲稍大一些,我聽到父母有一次閑聊。
說徐庭是個好孩子,性情溫和,又是家中次子,雖說家世差些,但好在知根知底,對我也好。
侯府中不會再有別的兒子,一個女婿半個兒,若是徐庭愿意,日后我們的孩子,有一個跟我姓,就當傳承了侯府的血脈。
再見到徐庭時,想到父母說的話,我心中平添了幾分羞澀。
我身份高,在世家中也是翹楚,身邊的玩伴很多,徐庭只是其中一個,從前眾人的調侃,我一概一笑而過,從未當真。
用心察覺之后才發現,徐庭竟的確是圍著我一個人轉。
學堂里的少爺小姐那麼多,他獨獨和我最要好,無論什麼場合,只要我在,他就一定在我身邊。
我彼時懵懂,見父母默許,便自然而然與徐庭走得更近。
如若不是軍情緊急,父親身體每況愈下,我要陪著他去北疆戰場。
我和徐庭,大約在我及笈那年,就會許下婚約。
05
我和那人,便是在北疆相識的。
一把長刀,令敵軍數萬眾聞風喪膽。
縱是我這般皮猴子,也萬不敢在那人面前有一分造次。
許多次,他從我面前大步流星地走過,帶起勁風陣陣,我只敢同旁的士兵一樣,低下頭去,待人走遠后,才敢崇拜地張望。
他是沙場戰神,拯救平民無數。
多年前平定宮變,一朝定乾坤的大人物,誰人不羨其風姿。
我同他頭次說話,是父親與他探討軍情,我在一旁斟茶。
彼時他們正為了行軍速度達不到預期而頭痛。
「麓山西北向有一條小路,陡崖不過十幾尺,做繩索可躍下。」
軍帳中陡然安靜。
父親咳了幾聲:「見怪,小女被我寵壞了。」
又催促我道:「還不快給貴人請罪。」
那人擺了擺手,升起興味:「你說的小路,可能通行?」
我點點頭:「自然能的,同行兩人不受阻礙,前鋒可先行。」
他同副將交換了一個眼神,副將領命去探查。
他問我:「你一個小姑娘,如何知道北疆的山路?」
「……捉山雀走丟了,無意中尋到的,藤蔓叢生,尋常不易發現。」
父親捂了捂臉。
之后我們便熟了。
那人雖位高權重,面色冷峻,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卻同時心思細膩,體察入微,不拘一格。
他并不因我是女子而低看,反倒很是尊重我的意見。
知我好學,他送我兵書,教我長刀,北境獵獵的風呼嘯而過,我因一個男人手上生了繭子,卻無比興高采烈。
我偷偷加入了前鋒部隊,去給他們指路,行至叢林深處,偷襲倏然而至!
——那是我殺的第一個敵軍。
鮮血飛濺到我的臉上,溫熱麻木,他從身后打馬而過,將我撈上去捂在懷里。
我感覺到他的手臂沉穩有力,捂著我的那只手卻微微顫抖。
論功行賞時,他在進京的請封函上落了我的名字,說,縱是女子,也可建功立業。
卻又冷著臉罰我,說軍紀嚴明,不可再犯。
新年伊始的那天,軍情緩和,敵方撤了兵。
軍營上方燃起煙花,在星空下方綻出絢爛,照亮了眼前可見的天地。
士兵們說是那人的私藏,慶大周福澤綿延,萬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