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最要顏面的人,為了我的生辰禮四處借銀子。
在最需要低調的時候,因人說我幾句閑話,當街與人大打出手。
回到東宮后他連拒三次陛下賜予的美人。
獨寵我一個。
他總是摟著我:
「沅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總有一日,你會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
「我要將這世間最尊貴的一切捧到你面前!」
他還給我寫過那麼多信。
因著他的頻頻來信,莊子里的下人才沒再敢欺負我。
他說我是他最寶貴的明珠。
「明珠蒙塵終有時。」
可,宋知微如何知道的?
是……他和宋知微一起,逗我的游戲嗎?
都是……假的嗎?
我猛地睜眼,疼痛利刃般穿透我全身各個角落。
我從床上爬起來:
「夫君,夫君?」
琳瑯匆匆趕來:「娘娘,娘娘怎麼了?」
「陛下,陛下呢?」
「我……我疼……」我的眼淚落了滿臉,「我好疼。」
那蠱蟲仿佛要往我心底最深處鉆。
將我整顆心都吞食干凈。
「娘娘……陛下這個時候……」琳瑯也跟著哭,「在皇后宮中啊。」
轟——
我跌坐在地上。
仿佛有什麼轟然倒塌。
隨之而來的是一口鮮血。
假的啊。
都是,假的啊。
什麼明珠,什麼夫妻,都是假的。
「娘娘,奴婢……奴婢這就去找陛下!」
我躺在冰涼的地上,望著窗外清幽的月光。
致命的疼痛過后,竟只剩下微癢的酥麻。
那些讓我痛苦的畫面逐漸斑駁,遠去。
又重新在腦中成形。
還是原來的模樣,卻又有哪里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腦中反反復復,就兩句話:
由愛生嗔,由愛生恨,由愛生癡,由愛生念。
無嗔、無恨、無癡、無念。
也罷,無愛。
我從地上爬起來。
外面傳來琳瑯歡欣的叫喊:
「娘娘,陛下來了,娘娘!」
7
宋知微和裴衍一起來的。
一進門,就紅著眼往里奔:
「我的好妹妹,可叫你受苦了!」
進到里屋,見我安然無恙地站在那里,一愣。
裴衍隨之入內,見到我亦是一愣。
「夫君,你說得對,那點痛處對妹妹來說,果然算不得什麼。」
宋知微回頭,嬌嗔地往裴衍懷里鉆。
我偏了偏腦袋。
奇怪。
我的反應,好像有些不對。
宋知微喊裴衍「夫君」,我應該難過的。
可現下,內心竟然平靜無瀾。
「不過妹妹,你為何將房間砸成這副模樣?
「那塊玉,是陛下做太子時的佩玉吧?」
我環顧四周。
一些記憶襲入腦海。
我很疼。
不分日夜地疼。
疼到后來忍無可忍,將目光所及的東西全砸了。
那塊玉的確是裴衍的。
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我一直很寶貝。
現在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裴衍皺眉,顯然不悅:
「既然無恙,在發什麼瘋?!」
掃到我的腳,眉頭皺得更緊:
「鞋都不穿,是怕自己不受傷?!」
抬步就要過來。
「哎呀……」
宋知微一聲驚呼,淚蒙蒙:「陛下……」
她故意,踩到了一塊破碎的瓷片上。
「知微!」裴衍轉身就將宋知微抱起來。
「沅沅,你實在是不懂事!」
狠狠瞪我一眼。
「傳太醫!」
我默默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
默默看著宋知微朝著我露出挑釁的笑。
摸了摸心口。
奇怪。
毫無感覺。
8
這個世界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確切地說,是我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我不愛出宸露宮。
皇宮里的一草一木,都讓我想到我被貶妻為妾。
想到裴衍或許曾帶著宋知微攜手共游過。
可如今。
御花園的花那麼艷,碧波湖的湖水那麼綠。
春光正好,我為何不去游賞呢?
從前聽見鳳儀宮的消息就會心中悶痛。
陛下又給皇后娘娘賞賜了。
陛下與皇后娘娘絲竹整晚,徹夜未眠。
陛下又為皇后娘娘誤早朝了。
現如今。
鳳儀宮的事,與我有何關系呢?
甚至想起從前與裴衍的種種,我心中也一片平靜。
那些心動,那些心痛。
統統消失不見。
我發現這個世界前所未有地清澈、朗凈。
我的靈臺也從未有過地清明、透晰。
以至于裴衍身邊的內侍過來讓我準備準備,待會兒巫師過來取血的時候。
我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麼?
我的血,為何要給旁的人解毒啊?
取血,很疼的。
我不愿意。
我命琳瑯帶人關上宸露宮的門。
將巫師等一眾人都關在門外。
我雖不得寵,到底是這后宮的唯二女人之一。
宮門不開,無人敢硬闖。
很快,宸露宮外傳來裴衍暴怒的聲音:
「宋沅!你到底在胡鬧些什麼?!」
9
其實裴衍很少發怒。
至少在我面前是這樣。
因為我總是將他放在首位。
他說什麼,我都聽。
即便不高興,他柔聲哄一哄,也就好了。
此次大抵是大功就要告成,我卻臨陣反悔,叫他氣急敗壞了。
他沉著臉進來時,我正在繡花。
「沅沅,你這是何意?知微的身子都四個月了,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進宮三個月,有四個月的身子。
倒是挺好意思說出口。
我沒抬頭。
「我知你怨朕那七日不曾來看你,可前有國事繁忙,后有中宮孕像不穩。
「平日你最是懂事,這次鬧得過了!」
我仍舊繡著花。
「更何況,朕可有騙你?你是否毫發無損?!」
我拉長線絲。
「沅沅。」熟悉的招數,溫柔起來了。
「你乖一些,隨朕過去,嗯?」
我感受著心口。
沒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