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怏怏說道:「有些多夢難眠罷了。」
我哥人好,找來郎中替我診脈。
郎中自然診不出個所以然,開了幾副補氣血的中藥,便只當作補藥來吃。
我哥想著許是因為我長久沒出去轉轉了,所以他干脆推了一干朋友的邀約,陪我去進香,騎馬,逛夜市。
只是,他也不知道真實緣由。
我還是在斷斷續續地做夢,只不過夢中的李大人與我越來越熟悉,越來越溫情。
某次聊天,我哥偶然提到了李紀辭。
「對了。李紀辭倒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前些日子,我與朋友在熙椿樓吃飯,恰好遇他與同僚吃酒,他還問了我一句好。」
我壓住悸動的心,故作鎮定地問:「他怎麼問的?」
我哥沒心沒肺地隨口答:「問好還能怎麼問,自然是問謝兄安好?家人可安好唄。我就說,一切都好,有勞大人惦記。小妹,你以為你哥真不懂人情世故,還真會仔仔細細把咱家情況給李大人說一遍,惹他厭煩?」
我搖搖頭。
話題既然引到了李紀辭身上,我哥這個八卦性子便難免意猶未盡,總要往旁處扯一扯。
他說:「以前倒沒發現李紀辭倒是個好人。我只記得他在學堂時,總坐在最后一排,也不愛與同窗說笑。」
最后一排?
我皺眉,模糊的記憶涌上心頭,回憶里,有個面容模糊的清瘦少年,總是低著頭溫書。
我有幾次去學堂給我哥送吃的時,見那人孤零零一個,有些可憐,便也分給了他些點心、湯婆子。
那人,原來正是李紀辭?
我正覺得心緒波動時,我哥搓著下巴感嘆:「當初多少人嫌棄他家世清寒,如今倒有許多人想著和他攀門親事。
不過也怪,李紀辭年歲也到了,長得也是一等一的俊俏,紅鸞星卻是一星半點兒都不動。」
我下意識心中有些高興,但又克制住自己——他就算現下沒有婚約,也未必未來就與你有緣分。你難道忘了,先前李大人可是對你分外冷淡,更罔論生情。
9
我哥不比李紀辭聰穎,但經過那一次牢獄之災后,人也確實懂事好學了不少。
他潛心讀書,近來寫的幾首詩倒頗有水平。
我哥一高興便忍不住顯擺,干脆宴請眾好友,在府內擺了行令宴。
他還顧念著上次李紀辭主動與他搭話的事,此番便也厚著臉皮邀了他。
本只是抱著僥幸心理試試,但沒承想,竟然真請來了這尊大神。
李紀辭要來赴宴的消息一經傳出,我哥這頓行令宴便頗有頭臉。京中一些知名的大拿都主動遞帖赴宴,只不過大家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回李紀辭斷案如神,狠狠折煞了二皇子一黨,等同于最忠心的太子黨。
陛下年事已高,太子依賴李紀辭,他若登基,李紀辭便是最得意的近臣。
行令宴那日,月光如洗,良辰美景。
李紀辭在賓客之中,如眾星捧月。
我坐在水亭里,隔著被夜風吹拂的簾子,遙遙偷看他。
他似乎清瘦了一些,眼睛卻依舊那麼明亮。
同席的人,有人穿了同他相仿的衣服,可沒有一個有他那樣的氣質。
也許,并不是因為李紀辭氣質有多麼特別,而是因為他在我眼里就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我心不在焉地飲了一口酒。
就像是福至心靈一般,李紀辭忽然轉過頭,順著被夜風吹落的花瓣飄落的軌跡,他的目光精準地與我相接。
我下意識移開視線。
只覺得心跳大到耳膜鼓動。
我終于沒辦法否認,沒辦法忽視那麼一件事情——
我鐘情于李大人。
思念深如刻骨,輾轉不可消除。
10
「小妹,別坐在水亭了,小心著了涼。王家幾個妹妹都過去一起作詩了,你也一塊來吧。」我哥招呼我。
我便坐到院子中。
幾排紗簾隔開男賓和女賓。
各人的模樣雖朦朧不可看清,可聲音卻無比清楚。
我能聽到簾后斟酒與說笑的聲音。
更巧的是,我坐得離李紀辭很近,近到我能聽到他淡淡幾句客套的推辭。
他不作詩,不評詩,只閑閑飲幾口酒。
但眾人自然不會放過他。
幾輪酒過后,便有喝醉的同窗大著膽子說:「趙兄,你和李大人是老相識了,難道李大人從小就這般老成穩重?」
李紀辭不言不語,坦然地任由別人打趣。
我低頭,心中想,他看著莊嚴,沒想到性子如此好。
有人夸他年少時刻苦用功,日日學到極晚才睡,又極早便起。
有人說他有些不解風情,考得功名后,便一心處理公務,絲毫沒有半分男女旖旎之事。
有人說他少時嘴笨,故而少言。
說來說去,興許是顧念著還有女賓旁聽,所以言辭都分外委婉收斂。
但酒過三巡,一些小姐困乏,陸陸續續離開。
我低著頭,沒有走,只推脫說自己不困,懷揣著私心,想多聽些關于李紀辭的事情。
又有人醉醺醺,說漏了嘴:「你們不知曉,別看咱們李大人冷冷冰冰的,他胸口有枚桃兒樣的胎記,小時候被我嘲笑時,還偷偷哭過。」
桃兒樣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