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愣。
「你女兒名聲狼藉時,你不來求我。你母親跪在我錢莊門口昏厥時,你也不來求我。現在,你的官位保不住了,你才來求我。」頓了頓,我問,「你心里有家人嗎?」
他低下頭,似有愧疚,但很快,便狠心道:「大難臨頭各自飛!我早就提醒過她們,不要太過,可是她們不聽,最終還連累了我!要不是她們,我也不會被貶職!」
「不要太過?」
我笑了。
「也就是說,你默許她們的行為,只是,別太過?!」
高晟慌了慌:「也不是默許,我是一向不贊同的。」
「回去吧,我不想聽了。」
「可是……」
「放心,你不會被流放。」
高晟像是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沒聽出我的畫外音。
你不會被流放,但會——被抄家啊。
果然,后半夜,陛下還是覺得,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涉及謀反的官員。
哪怕是高愛卿的弟弟也不行。
更何況高晟是個蠢材,留在朝里一點用也沒有,白白占了個官位。
天子一聲令下,高府被抄了。
據說,沖入高府后院時,里面一片狼藉。
高晟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叫了幾個青樓女子上門,正在喝花酒慶賀。
周娟癱了,躺在床上,沒人給她翻身,滿身都是褥瘡。
她的表情因恐懼而扭曲:「來討債了,他們來討債了……」
高熙儀瘋了,逢人就說自己是太子妃,很快就要做皇后了。
有人問,你是誰的太子妃。
她說,李承睿。
這個回答,傳到天子耳中,天子震怒不已。
他命人把高家幾人的尸體吊在城墻上,以儆效尤。
李承睿也在第二日被挑斷手筋腳筋,淪為廢人。
京城名門高氏。
在這個雨夜,血流成河。
18
又是一年冬。
四皇子李承昀為百姓所做種種之事,終于被圣上看見。
他被封為儲君。
除夕到來前,我去看過一次李承睿。
他被關在囚牢深處,四肢皆廢,只能爬行。
看見我,他抬起已經憔悴得不成人樣的臉,流下兩行淚。
「阿堇。你來了。」
我說:「高熙儀死之前,都妄想當你的太子妃。」
他苦笑:「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夢里,你沒有和高家決裂,我在你十六歲時,求娶你,你笑著答應了。后來,我成了儲君,你被我封為太子妃……」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不是夢,他看到了前一世。
我問:「然后呢?」
「可是我被高熙儀蠱惑,上了她的當。她說你和李承昀有染,還拿出了證據……我信以為真,就定了你的罪,還、還……」
還吊死了我。
李承睿不敢說出口。
他抿著干癟的嘴唇,滿臉悔意。
「阿堇,你相信嗎,我其實從未想過失去你……我承認,我一開始是想利用你,博得父皇好感,可是,我也是真的相信,我們會結為夫妻。」
「我以為,和你成婚是勝券在握,所以我有恃無恐。高熙儀引誘我的時候,我想,高家雙姝,我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呢?」
他的話,讓我覺得惡心。
「阿堇啊,在那個夢里,你死了。我愚笨至極,待你死后,才知道是冤枉你了。」
「你怎麼知道的?」
李承睿像只死狗,趴在地上。
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因為李承昀,殺回來了。」
我愣住。
前一世,他早早就把李承昀貶為庶人,流放邊關。
原來,我死以后,李承昀回來過?
「他回來殺我,哈哈,他在我登基的那天,要殺我!他瘋了!」
「結果呢?」我問。
「李承昀刺殺失敗,身重數箭。還剩一口氣的時候,他爬著,要出宮。」
李承睿抬起渾濁的眼睛,望著窄窄窗外的一線光芒。
「那日跟今天一樣,下著好大好大的雪,整個京城都變成白色。」
「他在雪地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我本想把他一刀了結,近臣告訴我,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不妨看看他要做什麼。」
「于是我就跟著他。看他爬出宮,掙扎著,進了一個破舊的小土屋。」
「里面,放著你的尸體。」
我瞳孔驟縮,心臟猛地抽搐。
那些畫面好似灌進我的腦袋——
「李承昀爬到你身邊,抱著你的尸體,才肯咽氣。」
19
那一年,雪下得格外大。
李承睿終于明白,他的四哥單槍匹馬地殺回來,就沒準備活下去。
不為皇位,不為權力。
他只是,想給我報仇。
我跌跌撞撞地離開大牢。
今夜的雪,跟那日一樣大。
重重宮門,落上雪白的霜。
李承昀在練劍。
漫天漫地的大雪里,他是唯一的墨色。
他看到我臉上淚痕,有些緊張。
「怎麼了?誰欺負你?以后孤給你撐腰!」
自打爹娘死后,就再沒有人為我撐腰。
他這句話,讓我哭得更厲害了。
「我去看了李承睿。」
「他?」李承昀面露失落,「那你……是不是心疼他了?」
「和他沒關系。李承昀,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曾經見過我?」
他默了半晌:「是。」
據他所說,總共有過兩次見面。
「第一次,你很小,染了風寒,高大人抱著你入宮找太醫。那時候我經常受傷,是太醫院的常客,我陪了你好幾日。」
「我怎麼沒有印象?」
「你一直昏迷不醒,當然不記得。」
李承昀解下披風,罩在我身上,才繼續說。
「你昏迷那幾日,高大人親自輔導我功課,最后一天,他說我有赤子之心,然后問我,愿不愿以后娶你。」
「什麼?」我有些驚訝。
李承昀耳根有點紅:「我當然愿意,我和高大人口頭約定好了,按照你家鄉習俗,還收下了你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