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玄景做了十年夫妻。他少年老成,手段狠辣,宮中人人都懼怕他。唯有對我,才會放下所有戒備。他還曾親手,在皇宮里種滿我最愛的海棠花,供我賞玩。
一晃十年,我剛及笄的表妹入宮。
周玄景一見她便失了態,不僅封她為郡主,還砍掉了宮中所有的海棠花,種滿她所喜歡的芍藥,陪她日夜玩鬧。
他瞧著她出神:「你可知,她像極了年輕時的你。」
是了,我已經不再年輕。
而周玄景,卻依舊喜歡那張年輕的臉,那個貌美的姑娘。
我終是死了心。
將金印冊寶還給了他,從此封閉宮門,死生不復相見。
可他,卻又后悔了。
01
用晚膳時,周玄景差人來傳話。
說今夜會來鳳鸞殿。
聞言,紅袖連忙差人去摘花瓣,又備下熱水,親自替我沐浴裝扮:
「娘娘如此貌美,待會兒陛下見了,必定歡喜。」
她嘴巴甜,手又巧。
很快就替我梳好了個京中的時興發髻,眉中花鈿更添三分顏色,配著一身淺黃羅裙,說不盡的端莊溫婉。
裝扮好,我就站在院子里,等著周玄景的到來。
但我等了很久,他都沒有來。
紅袖勸我先回寢殿。
我沒聽,就站在門口,想著等著他來時,第一眼便能瞧見我。
以前他說過,這深宮之中人心難測,唯有我待在他身邊,才能夠令他些許心安。
所以我總想盡可能地多陪伴他。
又等了許久,周玄景還是沒出現,反倒是他身邊的小太監,匆匆叩響了宮門。
小太監跪在我面前。
「陛下呢?」我開口問他。
太監一直埋著腦袋,瞧這樣子像是在害怕:
「曦和郡主在寢宮里跌了一跤,陛下知道此事后,就匆匆帶著所有太醫趕了過去。此時,陛下還在郡主那里。」
他去見李嫣然了?
我心中酸澀,卻還是強忍著,繼續開口問:「那郡主傷得可嚴重?」
太監搖搖頭:「太醫已經看過,說敷了藥便無大礙。」
「既如此,陛下怎麼還守在郡主那里?」
紅袖是個急性子,沒等我開口,便搶先問了話。
太監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些許難色,好半晌才回道:「陛下說,郡主受了驚嚇,他得在旁邊守著,所以今晚就留在了那里,陪……」
后面的話,他并沒有說完。
只是將頭埋得更低,連著雙肩也在微微顫抖,唯恐我會因此惱怒,然后遷怒于他。
我心中一澀,強忍著心底的悲傷:
「既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我開口,那小太監如蒙大赦,連忙離開了鸞鳳殿。
紅袖忍不住跺了跺腳:「曦和郡主可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陛下竟然深夜守在她殿中,莫不是想納了她?」
說完,紅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娘娘,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說話,只是轉身往殿內走。
當年周玄景給我的聘禮,便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親口允諾此生只娶一妻,絕不再納旁人。
而這些年,他也的確做到了。
偌大的后宮形同虛設,鶯鶯燕燕全都無法近他的身,他一心一意寵著我,許諾著此生絕不負我。
直到……李嫣然的出現。
02
曦和郡主李嫣然,是我阿舅最疼愛的小女兒。
前些日子才剛及笄。
按舊例,我召她入宮賞賜,卻恰好撞見了來陪我用膳的周玄景。
周玄景一見她便愣了神。
好半晌才開口:「阿容,她像極了年輕時的你。 」
是了。
十五歲的李嫣然,同十五歲的曲淑容模樣極其相似。
一顰一笑都別無二致。
而李嫣然,不僅是模樣像極了年輕時的我,就連那脾氣秉性,也是分外相似。
曲家唯一的嫡小姐曲淑容,在剛及笄的年紀里,容貌更甚。揮得一手好鞭,馬上英姿更是無人能敵。
可后來,我入了宮,成了周玄景唯一的皇后。
皇后德行,以溫婉端莊為先。
我不能再揮舞鞭子,亦不能縱情馬上。就連著笑聲,也必須克制受禮,時刻謹記著身為皇后的責任。
而李嫣然不一樣。
她臉上揚著明媚的笑,一舉一動皆是肆意活潑,讓這沉悶的深宮里多了一抹色彩。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周玄景,在那一日卻失了態。
因此李嫣然入宮的第一日,周玄景就賜了她曦和郡主的封號,還允許她在宮中常住,有著自己的寢殿,可謂是無上榮寵。
最初,我只當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會對李嫣然如此溫柔。
可李嫣然不過才來宮中短短數日,周玄景便陪她狩獵騎馬,陪她泛舟湖上,做著從前我同他做過的一切事情。
如今嫣然受傷,他更是這般急切沖過去,甚至不顧男女大防,亦不顧我的臉面,竟然想徹夜守在她身旁?
自欺欺人,原也是不能夠了。
我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又沖著紅袖揮揮手,然后轉身回了殿內。
「娘娘……」
紅袖眉眼擔憂,攙扶著我坐到梳妝臺前,替我取下發髻上的釵環。
我瞧著鏡中的自己。
容貌依舊,可眼尾細微的皺紋,卻怎麼也藏不住。
不像才及笄的李嫣然,臉嫩得能夠掐出水,一顰一笑間,輕動飄逸,是最為年輕貌美的姑娘。
色衰而愛弛的道理,我從小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