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差把喜歡他寫在臉上,書院里的學子都開始笑話我,但我一點也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他。
李行舟沒來上課,我抱著飯碗等了他兩天,終于坐不住了,一路摸索著問到了李家村。
這才知道李行舟的姐姐病了,一直舍不得看郎中,活生生拖成了重病。
李家父母早逝,李行舟是姐姐拉扯大的,姐弟兩個感情深厚,李行舟不可能放下她不管。
他一看到我來,手下正打著水都忘了,井里的桶「砰」的一聲掉進了水里。
我轉身拔腿就跑,一路跑回了家,將我的壓歲錢都翻了出來。
一把裝在錢袋里掂了掂,還覺得不夠,又把首飾箱洗劫了一空。
再回到李家村的時候,天色有些暗了,李行舟家里連個燈都舍不得點,院子里黑漆漆的。
我二話不說將手里的東西一股腦塞給他,憨憨地沖他笑,讓他趕緊去請郎中,給姐姐治病。
李行舟頭一次沒有拒絕我,我以為這是我們的開始。
可后來我才明白,原來一開始就錯了,一開始就不平等的關系,就像一根刺,占地不多,卻總會時不時刺痛著你。
我拿壓歲錢的事瞞不住我爹,但我死也不肯說用到哪里去了,不出意料挨了一頓胖揍。
李家姐姐的病好了些后,李行舟也回來上課了。
下了學他就去巷口的鋪子干活,賺自己的口糧和姐姐的藥費。
那天在李家村,李行舟只拿了我一枚銀簪子,可到了書院就變成了他攀附富貴為錢折腰。
原本敬重他的學子,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蔑,甚至對他當面冷嘲熱諷。
李行舟好不容易肯多跟我說幾句話,我哪肯讓他蒙受這不白之冤,跟那群譏諷他的學子們大打出手,被叫了父母。
我爹挨了夫子一頓訓,顏面盡失,直接帶我回家關了好幾天。
再回到書院時,我才知道我爹出錢資助了李行舟,他不用再去鋪子干活,只用陪著我就好了。
可他越來越沉默,我以為他是在意別人的眼光,還傻傻地安慰他:「你樣樣都好,旁人都是羨慕你。」
鄉試放榜那天,李行舟一鳴驚人奪得解元,不只縣官上門,連州府都來人恭賀。
李家村從沒來過這麼多大人物,一時熱鬧非凡,客來迎往喜氣洋溢。
我站在遠處,看著李行舟被眾星環繞,終于下定決心,一步一步后退離開。
唐家一夜之間敗了,我爹做生意被人騙光了身家,變賣了所有的家產還不夠還債。
這事我沒跟李行舟說,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走向坦途,默默與他告別。
明珠蒙塵終歸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可魚目混珠一旦露了怯,就什麼都不是了。
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蒲柳鎮,一路干著零活,哪里能掙錢就去哪里。
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到蒲柳鎮。
李行舟穿的衣衫干凈又整潔,可以看出來他在州府的書院過得很好。
他讀書晚底子薄,夫子扣了他三年,去年才讓他下場參加會試,果然不負眾望奪得榜首。
州府的書院大喜過望,將他當重點苗子培養,希望能出個連中三元。
連郡守的女兒都青睞他,多好。
我低頭看著自己粗燥泛紅的雙手,眼角泛酸。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終于收攤。
我將桌椅搬進了店鋪,鎖好鋪門,巷子已經空無一人。
風聲吹打著墻壁,我快步往巷口走去。
烏黑的夜里,一盞明燈忽然出現在前方,熟悉的身影隱在屋檐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唐鵲,你還要躲我躲到幾時?」
4
暗夜中,李行舟的臉逐漸清晰。
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還是當初清冷又好看的模樣,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睿智和深意。
「一聲不吭就跑了,這些年我問遍了所有認識你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下落,你可真夠可以的。」
「我……」我艱難地抬眼看他,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一句抱歉。
「對不起。」
「唐家的事,當初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的脖頸一彎,頭低得更厲害。
「是因為我幫不上你嗎?唐大小姐。」
「不是!」我下意識搖頭。
「那是為什麼?」
他突然湊近身來,將我整個人抵到了墻角上,不讓我逃離他臂膀的范圍。
三年不見,他竟然變得如此霸道。
「這三年你去哪了?」
「一路南下,哪里都去過。」
「難怪我找不到你。」李行舟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邊。
我的后頸不自覺僵硬起來,想起白日里舉子們的話,我語無倫次了起來:
「你……我……我爹當年對你說的都是玩笑話,你不必當真,郡府的千金很漂亮,你們很般配。」
我以為自己會無動于衷,可說著說著心頭傳來一絲麻木的鈍痛。
白日看見他們并肩坐在一起,說不心酸是假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李行舟他有多好。
是我先放了手,活該我看著他和別人幸福。
「唐鵲!你是覺得我不會生氣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憤怒,連氣息都急促了幾分。
從前他總是冷冷淡淡的,即使偶爾有些不悅,我也看不出來,極少有這副情緒外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