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看也不看幾乎跪坐在地上的蘇子馳,轉身離去。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
「對了,將軍。」
「還有最后一個秘密,你想知道麼?」
「那就是,我阿姐,其實才是那個對丁香過敏的人。」
像是被一刀戳進心臟,蘇子馳猛地抬起頭。
「她對花粉不耐受,但因為你昏迷時說了句春日將至、想看丁香在北國盛放,她就花大力氣移植了一株在院子里,甚至自己也佩戴丁香荷包。」
「你是不是想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問過阿姐這個問題,她說,這樣能讓病人心情好,傷就好得快。」
「可是我知道,她對別的病人做不到這種地步的。」
「唯一的答案是……」
我輕聲說:「將軍,她就是愛你。」
有清澈的液體,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的血泊里。
蘇子馳流過許多血,但我是第一次見到他流淚。
他低聲道:「她從未對我說過,她甚至在我提出娶她時,說她對我并無情意……」
我點頭:「是,恰恰是因為她太愛你。」
蘇子馳愣住了。
「將軍,你是異姓親王,天潢貴胄,我阿姐不過是個出身卑微、命若飄萍的孤女。」
「她是清醒的,知道對你動情,注定是一場悲劇。」
但她也沒想到,悲劇來得如此迅猛而又慘烈。
我走出房門,回眸看向蘇子馳,他跪坐在地上,低著頭,像是已經無力撐起自己的身體。
我轉過頭,看著天上密布的烏云。
我知道,一場暴雨就要來了。
14
蘇子馳叫人為我打造了一張人皮面具,我以新的侍女身份進了將軍府。
郡主沒有疑心過我的身份,她甚至也無暇再想起已經死去的寶福。
因為她沉浸在近乎暈眩般的快樂里。
蘇子馳最近對她很好,柔情蜜意,情濃如酒。
郡主從年幼時便愛慕蘇子馳,如今終于嘗到這釀了十幾年的酒,自然心醉到了極致。
正好北方爆發流寇,蘇子馳要前去平亂。
郡主立刻對夫君提出,能否讓自己的弟弟給蘇子馳當副將。
她說弟弟還年幼,到時希望將軍多多照顧他。
蘇子馳表示這個自然。
郡主欣喜,認為蘇子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到時會讓弟弟在軍營里待著,頂多做些清點糧草之類的工作。
這樣她弟弟既能跟在蘇子馳身邊混個軍功,又能保證安全。
就這樣,北安王的小兒子跟著蘇子馳一起去了前線。
不過一個月后,書信便送了回來。
郡主興高采烈地打開,隨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北安王世子死了。
那個在邊塞小城里欺男霸女無比威風的世子爺,被蘇子馳推上戰場后慫得像個鵪鶉,駕著快馬想要當逃兵。
結果從馬背上掉了下來,被敵軍的箭射成了刺猬。
蘇子馳班師回朝時,受了打擊的郡主仍然在生病。
她哭著質問蘇子馳,為何讓她的弟弟上戰場。
「他才十五歲,就這樣死在敵軍的箭下……」
蘇子馳在一旁擦劍,劍光如雪,他平靜道:「你該慶幸他死在敵軍的箭下,否則死在我手里,死狀會更凄慘。」
郡主睜大了眼睛。
她瞪著蘇子馳,像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夫君,你……」
蘇子馳搖了搖頭:「郡主,請不要這麼稱呼我。」
「你并不是我心中的妻子。」
像是明白了什麼,郡主猛地顫抖起來。
「夫君,你是不是聽信了什麼讒言?」
「我怎會不是你的妻子?」
「我們在塞北小城……」
蘇子馳打斷了她:「我的妻子,已經被你在塞北小城殺死了。」
「這次出征,我重新去了那里,找到了那個小院,和那株丁香樹。」
蘇子馳輕聲道:「可惜過了季節,已經沒有花了。」
他疲倦地招手,暗衛們進來,摁住了郡主。
郡主尖叫起來:「蘇子馳,你不能殺我,我父親是北安王,我是皇上親封的宣寧郡主,你怎能為了一個賤民女子殺我……」
蘇子馳看著她。
這才是真實的宣寧郡主。
與溫婉,與良善沒有絲毫的關系。
驕縱,跋扈,視人命如草芥。
他卻把她當成了丁香,與她拜堂成親,當了這麼多日的夫妻。
蘇子馳喉頭一熱,他捂住嘴,手再拿開時,已經是一手的鮮紅。
他吐血了。
蘇子馳掩住嘴,然后揮手示意。
暗衛摁住郡主,將藥湯強行灌進郡主口中。
里面是牽機藥,傳言中宋太宗用來殺死南唐后主李煜的劇毒,服下后五臟收縮破裂,最終將七竅流血身亡,是最痛苦的毒。
郡主被扔在床上,蘇子馳在暗衛的攙扶下站起身。
他的嘴角不斷滑落鮮紅,每一聲咳嗽都伴隨著吐血。
那些被我阿姐治好的傷,如今也因我阿姐而復發。
我在一旁看著,冷漠,平靜,無動于衷。
畢竟我恨郡主,也恨蘇子馳。
我不管他是否知情,是否無辜。
我只知道我的阿姐死了。
所有害死她的人都該被清算。
那一日天氣很晴,我終于走出了將軍府。
15
后面的事, 發生得都很快。
蘇子馳對外聲稱郡主在得知世子戰死后便生了病, 如今病重身亡。
他自己也不留在京城,轉而去塞北小城戍邊。
北安王在一個月內接連痛失最心愛的兒子和女兒,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