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她便昏倒在了那張鋪滿丁香花的大床上。
8
郡主這一昏迷,就是好幾個時辰。
蘇子馳請來的太醫為她細細把脈后,稟告蘇子馳:「將軍,宣寧郡主這是過敏了。」
蘇子馳眉心一跳,但最終還是平聲道:「郡主剛來南方,水土不服,煩請太醫細細查看,是何物導致的過敏。」
太醫領命,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回來稟告:「將軍,讓郡主過敏的,是丁香花。」
「郡主對丁香花的花粉過敏,可臥房內竟然鋪陳了如此多新鮮的丁香花,導致郡主的病癥十分嚴重。」
太醫低著頭,所以他并沒有看見,那一瞬間,蘇子馳的眼中仿佛掀起了滔天的駭浪。
我在一旁趕緊跪下,露出愧疚自責的模樣:
「都是小的沒有照顧好郡主。」
「郡主大概是覺得丁香花好聞,所以特意在將軍回府前,叫小的去藥鋪搜羅了許多。」
「沒想到郡主竟然對此物過敏,那麼小的以后一定會提醒郡主不要再佩戴丁香荷包,還是用些別的熏香。」
說完,我抬起眼睛,悄無聲息地打量著蘇子馳。
不愧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變的名將,此刻蘇子馳的表情依然紋絲不動。
但我卻能看到,他藏在袍袖中的指尖,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
事情走到這一步,無論他多麼不想,都不得不起疑心了。
9
幾個時辰后,郡主醒來了。
我已經在她昏睡時為她敷了太醫的藥貼,因此等郡主醒來時,紅疹子已經盡數消退,皮膚白皙光滑如初。
她問守在不遠處的我,她這是得了什麼病。
我乖巧地將藥湯端上去:「太醫說,郡主近日心緒不寧,操勞太過,才會昏倒,之后需要多多靜養。
」
郡主看著我的眼睛。
我坦然地回視她。
這可不是我要撒謊,而是蘇子馳要求我這樣做的。
一炷香的工夫前,蘇子馳將我叫到院子里,將一錠金子塞進我手中。
我知道這是他的收買,立刻懂事地跪下去:「將軍需要小的做什麼,小的就做什麼,畢竟小的永遠是將軍的人。」
是的,我這是在提醒蘇子馳——我是將軍府的小廝。
他將我調到宣寧郡主身邊,那我自然要服侍郡主。
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永遠站在他那邊。
蘇子馳聽懂了我的意思。
他告訴我,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不要告訴宣寧郡主她對丁香花過敏的事。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請求,我立刻答應了。
我知道,只要蘇子馳不說,我不說,郡主就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丁香過敏的事。
原因很簡單。
——她本來就對丁香不過敏。
那一日,在她進房前喝下的那碗助胎藥里,有我加的料。
植物之間相生相克,喝下那碗藥后,如果她再攝入大量丁香花的花粉,就會因為藥力沖突,而呈現出過敏的癥狀。
我清楚,蘇子馳是不想打草驚蛇。
但他絕不會沒有動作。
果然,半個月后,我收到了塞北小城的婆婆寄給我的信。
信中說,小城中出現了幾個南方口音的人,在四下里悄悄打探線索,詢問有沒有一個約莫二十出頭、喜歡穿紫衣、愛戴丁香荷包的姑娘。
我點燃蠟燭將信燒掉,看著飛舞的火舌,露出一個微笑。
很好,蘇子馳終于懷疑了。
直接找到他澄清是沒有用的,很容易得到玉荷那樣的下場。
但一步一步,誘導著他自己探尋,終于將他引到了這里。
他開始意識到,救他的女子另有其人。
塞北小城里那些南方口音的人應當是他的暗衛,他們在打探我阿姐的下落。
但我也知道。
他們打探不到的。
10
宣寧郡主最近心情很不好。
因為她好不容易嫁給了日思夜想的蘇將軍,如今卻夜夜獨守空房。
蘇子馳總是推說自己軍務繁忙,于是直接在書房那邊歇下,就算偶爾來看一次郡主,也是睡在外間。
郡主提出想和蘇子馳親熱,蘇子馳便說自己最近太累,無心房事,讓郡主早些休息。
郡主在房中砸了好些玉器,泫然欲泣。
最后她哭著問我:「寶福,你說將軍是不是在府外有人了?」
我安慰她:「郡主不是派人去跟著將軍了嗎,將軍下朝后就回府,怎麼可能在府外有人呢?」
郡主仍然垂淚:「那他怎會突然對我這樣冷淡?」
她哭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狠狠打了個哆嗦。
「寶福,你說是不是有人死后,冤魂不散,仍然可以纏著活人?」
她是想到了我阿姐。
她懷疑是我阿姐魂兮歸來,蘇子馳看到的紫衣女子是她的魂魄。
我垂頭不語。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多麼希望阿姐的魂魄沒有消散。
可我知道,她確確實實死了。
這些日子,她甚至連我的夢都沒有入過。
「寶福,明日去請幾個道士和尚來府中作法吧。」郡主咬了咬嬌艷的嘴唇,「若是真有冤魂纏著將軍,我就讓她魂飛魄散,連輪回都入不得。」
我乖巧地應了一聲,點燃安神香,去外間守夜。
待郡主在安神香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后,我換回女子裝扮,披上紫衣,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