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彰望向我。
我平靜地回視他:「跟我沒關系。」
他揉了揉眉心:「皇后與清河各執一詞,朕實在是難辦。」
他看向我:「皇后,你有什麼要說的?」
我想了想,最后搖頭:「沒有了。」
蕭景彰深深地望向我,他像是突然動怒了,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
「皇后,你跟朕服個軟,朕或許能對你從寬。」
我瞧著蕭景彰的臉。
真陌生啊。
很難把他跟十幾年前眸光明亮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現在的蕭景彰臉色陰翳,眸光深沉,是深宮中最標準的帝王模樣。
我突然恍然。
他說我變了,但其實他也變了。
歲月讓我們都面目全非,再不是星空下一起縱情喝酒的少年少女。
于是我幽幽地笑了。
「蕭景彰,我跟她,你總得選一個的。」
蕭景彰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終,他回身,牽住清河郡主的手。
「皇后無德,戕害皇嗣。
「剝去其皇后服飾,打入冷宮。」
10
冷宮的夜似乎格外長。
我坐在小小的氣窗邊,望著月亮。
月亮真亮,無論在羌國的草原上,還是在大周的冷宮里,它都是這麼漂亮。
良久,有依稀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人影在我身后立住,深黑的影子投在墻上。
「扶歌。」
我沒回頭,但我知道,來的人是蕭景彰。
「皇上不應該陪在清河郡主身邊嗎?」我輕笑,「既然選擇了信她,那又何必再來看望我?」
蕭景彰在我身后緩緩蹲下,他身形虛弱,似乎已經不能支撐自己:「我沒有信她,我信的是你。」
「我只是想逼你到絕境,這樣你或許才能對我說實話。」
「扶歌,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告訴我……」蕭景彰的聲音抖了,「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回過神,直視著蕭景彰的眼睛。
月光照進來,照在我的眼睛里,我向他展示我瞳仁深處的冷漠。
「我真的不記得了。」
蕭景彰痛苦地撐住頭,像是完全不能接受一般,他用力地搖頭:「不,扶歌,你不能忘。」
我不理他,平靜地敘述:「那種藥,叫孟婆釀,是我離開西域時,我母親從一個中原道士那里得到的。」
「喝下孟婆釀,忘卻今生情。」我平靜道,「所以,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可以幫你回憶!」蕭景彰失聲道。
「扶歌,你那麼愛我,你說過哪怕死了轉生也要記住我的名字。
「有次我們在沙原上迷路了,夜里很冷,為了不讓我失溫,你徹夜抱著我,把水壺里僅有的一點水讓給我喝,自己差點死在沙漠里。
「我當時問你,你的心愿是什麼,你說你的心愿很簡單,就是在草原上天天縱馬,累了就找個地方生活烤肉,在火堆旁跳舞。
「我說我的心愿是得到天下。你說好啊,那你就陪我去爭天下。」
「我說,那你就沒辦法實現自己的心愿了。你笑得眉眼彎彎,說你愛我,所以我的心愿就是你的心愿……」
我打斷他:「我說了,我喝了孟婆釀,你說的這些,我根本都不記得啦。」
蕭景彰哭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他哭。
他哭著說:「扶歌,一定有解藥的。
「朕會給你找到解藥。
「等你想起來,朕一定好好對你。
「朕沒有那麼愛清河的,朕愛的人一直都是你,只不過她太像你了,朕弄錯了,一時動了情。
「母后那里我沒有辦法,朕是天子,需要做到百善孝為先,她要護著清河,朕只能順著母后的意思來。
「但等清河生下皇嗣,朕就會把她送出宮去,永遠不讓她再在你面前。
「扶歌,我們能不能回到最初……
「算朕求你了……」
十二年宮斗沉浮,蕭景彰終于發現,自己把唯一的一點真心弄丟了。
可此刻我看著這個泣不成聲的男人,心里是真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最后,我笑了笑。
「蕭郎。」我說,「我們最后看一次月亮吧。」
他似乎極驚喜:「扶歌,你想起來了?」
我笑起來:「嗯。」
10
月上中天。
我走出了冷宮。
剛剛,在蕭景彰最放松戒備的時刻,我出手打暈了他。
他是孤身前來,身邊連個太監都沒帶,我從他身上翻出鑰匙,一路走出來。
冷宮外,一個身影站在那里等我。
是清河郡主。
她咬著牙,望向我:「你成功了?」
「嗯,一切順利。」
我看了一眼清河郡主,發現她在不停地發抖,于是笑了笑:「沒關系,并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幫的我。」
沒錯。
今夜發生的一切,全是一場交易。
我托小梅將那個木質手鏈帶給清河郡主,其中最大的一顆木珠子是能被打開的,里面藏著我給清河郡主的秘信。
信中讓她去找太后誣告我,然后將我打入冷宮。
原因很簡單,蕭景彰禁了我的足,不放我走。
我固然可以選擇傳信給鐵騎兵逼宮,但那樣的話相當于直接發動兩國間的戰爭,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支付如此高的代價。
于是我選擇了讓清河郡主來當我的幫手。
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想離開,她也想讓我離開,只有我走了,她才有可能成為皇后。
此時她在冷宮外接應我,負責把我送出宮門。
只是清河郡主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她一路尾隨著我,突然訥訥地開口。
「我用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