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歌,你是皇后,悍妒是大罪。」
然而不讓我悍妒的蕭景彰,卻會在清河郡主逼問他「我跟皇后誰更美」時,笑著捏捏清河郡主的鼻子:「闔宮上下,也只有你敢跟朕拈酸吃醋了。」
「表哥這是怪清河?」
「不,是說你大膽卻可愛。」
瞧啊。
清河郡主,她多麼像十二年的我,恃寵而驕。
擁有棱角,永遠是被愛者的特權。
4
生辰宴的第二天,我便在御花園見到了清河郡主。
她像是在等我,一見我,便笑瞇瞇地走上來。
「皇后娘娘安。」她嘴上說著,卻毫無行禮的意思,「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娘娘。」
她湊近我的耳畔,低聲道:「我有孕了。」
那一瞬,我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一抖。
清河郡主很滿意我的反應,笑容愈發燦爛。
「外面都說表哥愛極了皇后,我看真相并非如此,否則,皇后怎會連個孩子都沒有呢?」
我的確沒有孩子。
起初是在奪嫡中為保護蕭景彰傷了身體,太醫說不宜有孕。
后來我養好了身體,蕭景彰卻漸漸不愿碰我了。
「知道表哥私下怎麼向我形容皇后麼?」
清河郡主還嫌不夠,笑著刺激我。
「他說,皇后像具華服下的泥胎木偶,了無生趣,叫人提不起興致。
「依我看啊,表哥會娶你,只不過是因為西域十六國的助力罷了。」
我看向清河郡主。
她迎著我的目光,燦爛一笑。
我也笑了笑。
然后揚起手,對著這張如花的面孔,狠狠來了一掌。
清河郡主發出一聲尖叫,她自小嬌慣著長大,從未被人碰過一個手指頭,當即撲了過來:「你竟敢……」
我們羌國的女兒,下馬能跳舞,上馬能提刀。
清河郡主自以為不愛紅裝愛武裝,但她那點花拳繡腿,對上我毫無勝算。
我敏捷地閃開,隨后單手拎起清河郡主的領子,將她一把丟進旁邊的荷花池。
……
蕭景彰聽到消息趕來時,清河郡主剛濕淋淋地從池中爬上來。
她撲進蕭景彰的懷中:「表哥,皇后打我!」
蕭景彰看向我,我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被清河郡主弄皺的袖子:「清河郡主公然對皇后不敬,藐視宮規,臣妾不過是替皇上教訓她。」
蕭景彰頓了頓,生澀道:「清河年紀輕,性子不馴,皇后該多擔待些才是。」
清河郡主聽到蕭景彰護著她,當即眼圈更紅,她拽拽蕭景彰的袖子:「表哥,我的腳踝磕到了,好痛。」
蕭景彰猶豫了一瞬,抱起清河郡主:「去我宮中——小福子,去叫太醫。」
我平靜地望著蕭景彰的背影。
直到他們一行人完全消失在我視線中,我才用帕子捂住嘴。
帕子再拿下來時,上面有暗紅色的血。
玉兒湊上前來,急得眼圈泛紅:「娘娘這些年為了輔佐皇上,熬出了一身病,怎麼不告訴皇上!」
我笑了笑,搖頭:「沒用的。」
「玉兒,你要知道,這世上,只有被愛的人累了病了,才會招來心疼。
「不被愛的人再怎麼叫苦叫痛,也只會被厭煩罷了。」
5
是夜,風雨大作。
我病得很重。
舊疾一直有,連帶著早年的箭傷,都讓我的身體疲憊不堪。
之前全憑一口心氣吊著,如今心氣驟然沒了,病來如山倒。
玉兒冒著雨跑回宮里,聲音焦急,帶著哭腔:「太醫院一個人也沒有,說是清河郡主夢魘,皇上把所有太醫都叫去了。
」
我想說什麼,結果又嘔出一口血。
玉兒急得大哭。
宮中一片慌亂。
真痛啊。
在我幼時,母親便告訴我情愛乃是人間至苦,不要輕易嘗試。
結果蕭景彰為我冒死折來崖邊的紅梅、當著天下的面宣布廢六宮永不納妾時,我還是以為,他會不一樣。
原來沒有什麼不一樣。
我親口嘗了情愛的苦,到今天算是嘗夠了。
是時候做決斷了。
「玉兒,去取我囊中的孟婆釀。」
玉兒淚眼迷蒙地抬起頭:「有、有用嗎?」
「信我的,有用。」
玉兒不敢怠慢,她取來玉瓶,對著我干燥染血的唇一點點喂下。
孟婆釀喝完,我閉上雙眼,沉入深黑的睡眠。
蕭景彰,我決定忘了你。
6
日上三竿的時候,蕭景彰來了我宮里。
我已經能坐起來了,正就著玉兒的手喝粥。
「聽聞皇后昨夜病得厲害。」他淡淡道,「如今看來,也沒有什麼大礙。」
「如果你是想借此讓朕來你宮里,那手段未免拙劣了些……」
「皇上有事說事。」我打斷他。
蕭景彰愣了愣。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聲音有什麼不一樣。
沉默良久,蕭景彰開了口。
「清河郡主她……」
「有身孕了是吧?」我語調平穩地接過話來,「她跟我說了。」
蕭景彰愣住了。
他盯著我的眼睛,試圖在里面尋找崩潰或難過的痕跡。
但是沒有,我的眼神無比平靜。
「朕知道,違背了當初和你的誓言……」
我看著蕭景彰,問:「什麼誓言?」
蕭景彰再次愣住了。
玉兒在旁邊,垂頭道:「啟稟皇上,娘娘昨夜病重,喝了我們西域的偏方藥,代價是會影響記憶,忘掉前塵往事。」
蕭景彰像是被人重重一擊,他不敢置信地忘了我:「不可能,她明明……」
「只是會忘掉情絲,其余之事都是記得的,所以皇上放心,娘娘仍然可以當好這個皇后。」
玉兒垂眸稟告,她看著蕭景彰驟然蒼白的臉,掩住嘴角的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