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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早春耕種的日子里,京郊有農民說看見了天空劃過巨鳥,張開雙翼,直奔紫禁城而去。
國師被請來測算,他瞇起雙眼,最終對皇上道:「此乃鳳凰,主祥瑞,可保江山百年太平。」
他還留下一句話:「天機不可泄露,但微臣斗膽斷言,這與宮中姓陸的女子有關。」
國師離開后,皇帝與臣子商討,國師的意思應當是,立陸氏為后,可保社稷百年。
宮中姓陸的女子,只有我和碧桃。
皇帝的心思,自然是屬意于碧桃的。
但朝中有不少臣子都為我說話。
他們認為,碧妃雖受寵,又懷有皇嗣,但出身低微,言行媚上,難以母儀天下。
而我出身正統,外祖乃是塞北名將徐馳飛,母親是將門虎女,我本人亦端雅守正,心懷悲憫,曾在旱災時率先組織京中貴婦為災民捐糧,是皇后的可靠人選。
碧桃萬萬沒想到,我像空氣一般在宮中待了這麼久,如今竟突然又冒了出來。
甚至成為了她登上后位最大的絆腳石。
御花園中,我們相遇時,她恨恨地瞪著我:「陸綺羅,你等著吧,天上那只鳳凰,只可能是我。」
我莞爾。
國師那天其實并沒有告訴大家全部。
他偷偷找到了我,告訴了我真正的預言。
那巨鳥不是鳳,而是凰。
凰飛向的也不是皇后的鳳儀宮,而是代表皇帝的浩清殿。
簡而言之,這異象的真正含義并不是皇后誕生。
而是女帝登基。
我并不和碧桃起任何正面沖突,只是默默地做著我該做的事。
四月末的時候,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碧桃在和李昭儀等人的宮斗中疲憊不堪,身心受損,被太醫告知她的胎象極度不穩,孩子最多再保一個月,勢必無法順利出生。
第二件,我收到幾封飛鴿傳書,分別來自裴寧、傅守謙和其他暗樁。
內容一模一樣,只有四個大字——「萬事俱備」。
東風要吹起來了。
我和碧桃,都要出手了。
7
光寧二十六年,五月初,晚風輕柔,宮宴即將開始。
佩兒在為我梳妝。
這些年來,我一直不喜奢華,打扮總是樸素,但今日,我特意讓佩兒細細為我裝扮。
天水青長裙,頭戴翡翠長簪,佩兒為我扶正鬢發,輕聲道:「娘娘還是京城第一美人。」
我笑了。
「佩兒,你知道嗎,京城中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位第一美人。
「現在,你還記得她們的下落嗎?」
佩兒怔了怔。
她說不出。
因為這些美人要麼年輕時被情事害苦,早早紅顏薄命;
要麼嫁作人婦,埋頭于家族的庸常事務,珍珠化作魚目。
美人如花,花期短暫,花落之后,無人記起。
「所以啊……」
我端然起身,扶住傅守謙的手,走向殿外。
這句話說給我聽,也是說給他聽。
「我想做的從不是美人。
「而是英雄。」
8
宮宴上,我遙遙地見到了碧桃。
她很美,遠比我美,我們有個英俊的父親,小時候,人人都說我繼承了父親容貌的十成,而碧桃只繼承了六成。
但多年的精心妝飾,又用金珠在系統里換過無數讓容貌提升的木簽,碧桃已經美似天仙下凡,不怪皇上如此寵她。
她向我走來,神情熱絡地拉起我:「姐姐,我胸口悶,你陪我去湖邊透透風怎樣?」
拙劣的計謀,我知道她想干什麼。
但我要的,不就是這份拙劣嗎?
于是我任由她拉著我,來到湖邊。
湖水蕩漾,她屏退宮人,只余下我們兩人。
我看向她的小腹:「碧妃娘娘的龍胎可還康健嗎?」
碧桃神色冷然,她瞪著我,狠狠道:「太醫來看過,都說康健得很呢。」
當然不康健。
「沒關系。」碧桃用極輕的聲音道,「姐姐,等我當了皇后,我和皇上,一定還會有許多孩子。」
她突然委屈地尖叫起來:「姐姐,我知道你記恨我被皇上寵愛,可是……」
下一瞬,她沒有再說話,而是帶著惡毒的笑容,朝湖水中倒去。
「救……救命!」
聲音傳至宮宴,人們聞聲紛紛趕來,皇上在岸上手足無措:「快來人!救碧妃!」
水聲人聲響成一片,有大太監沖上來摁住了我,皇上的怒喝聲響徹耳畔:「綺貴嬪,你對你妹妹做了什麼?!」
李昭儀等人在一旁瞧著我,每個后妃都知道,我完了。
我閉上眼睛,享受著這最后的混亂。
……
碧桃流產了,孩子沒保住。
據說她在殿內醒來后,又反復哭昏過去,但仍在清醒時拽著皇上的袖子,為我求情。
「姐姐只是一時糊涂才推了我……」
皇上大怒:「碧兒,你就是太良善,才會一直被人欺負!」
碧桃仍然拽著皇上的袖子哀泣:「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將皇上的寵愛分給姐姐,是臣妾懷皇嗣才遭到了姐姐的嫉妒……」
她臉色蒼白地哭暈在皇帝懷里,這副模樣愈發讓皇上憤怒。
于是本來的降位分、禁足的懲罰,也直接變成了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
一切都發生在這個晚上。
從貴嬪到冷宮,不過短短幾個時辰。
所以當我坐在充滿霉味的草垛上,看到碧桃走進來時,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了。
「碧妃娘娘的身體恢復得真快,幾個時辰前還動不動就暈過去,現在已經行走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