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吧?」父皇陰沉地說,「宮內把守森嚴,一個廢妃是逃不出去的,除非……有上面的人幫她。」
「是你怕林妃日后復寵,所以才把她送出了宮,對嗎?」
孟皇后嚇傻了,她拼命搖頭,連聲說自己冤枉。
父皇一把甩開她。
「皇后,后宮之中最近頻頻出事,是你治理無方。」
「不如你就在鳳儀宮中好好反思自身吧。」所有的太監與宮女都驚呆了。
他們不敢相信,皇上為了一個關在冷宮多年的妃子,禁了他最寵愛的孟皇后的足。
與此同時,父皇囚禁了我,他派人放出話去,要林妃盡快回宮,否則她的罪,就都要罰在我身上。
每次下朝后,父皇都會過來,親自拷問我。
他堅稱母妃絕對沒有死,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眼中布滿血絲。
御林軍已經把京城搜遍了,完全沒有母妃的蹤影。
父皇嘲諷地對我道:「嘉瑤,你是林疏洛最心愛的女兒,你母親竟然能忍心你在這里受苦,也要遠走高飛。」
我靠在榻上,那一日的毒打和隨后連日來的囚禁,讓我虛弱不堪。
但我還是輕輕地笑了出來。
「父皇,你也說了,我是母妃最心愛的女兒。」
「那父皇為何不想想,若母妃真有本事逃出這后宮,她會把我留在這里嗎?」
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是父皇手中的茶盞掉在了地上。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時至今日,事實已經無比明顯。
我不明白父皇為什麼就是不肯信。
明明他對母妃那樣惡劣,母妃死了,對他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
我看著父皇的臉,他的確是世間少有的英俊之人,若非如此,恐怕當年也不足以迷惑我母妃的心。
可現如今,這張臉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再無一絲當年的風采。
良久,父皇站起來。
他低低地、固執地說:
「疏洛不會死的。」
室內只有我們兩個人,太監和宮女都守在遠處,我聽著他執拗地重復道:「疏洛不會死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她會等著朕的。」
說完,父皇轉身離去,那襲龍袍依舊明黃絢爛,但被它覆蓋的脊背卻佝僂了下去。
其實父皇仍是個年輕的帝王,但這一瞬間,我覺得他突然老了。
09
我被關到第十六日時,父皇身邊的太監突然來找我,將我帶到了御書房。
那里只有兩個人,父皇,和一個白發道士。
父皇叫那道士「帝師」。
先帝在位時,帝師曾是欽天監的監正,那時候的太子還是父皇的哥哥,父皇則在一眾皇子中非嫡非長,并不起眼。
但帝師極為看好父皇,親自授他課業。
最后,帝師告訴父皇,他之所以認定父皇必有大成,是因為夜觀星象,洞察了星命。
原本的父皇并不具帝王之相,但有一顆星子從北方脫離軌跡而來,環繞在父皇所代表的星軌旁。
「會有奇人從異世而來,輔佐殿下執掌江山。」帝師將這個消息秘密告知父皇的第二個月,我母親便出現了。
她起初的身份是一個普通宮女,無父無母,來歷不明。
但偏偏又通曉許多這個世界所沒有的知識,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的確來自異世。
此后的十余年,我母親果然輔佐父皇登基,而帝師辭退了在朝堂的職務,在山林深處的道觀修仙,再也不問政事。
如今,父皇不遠萬里地將他請了回來。
目的只有一個——讓帝師測算我母妃的下落。
帝師推脫多次,說自己如今老眼昏花,已經難以算準,最終,耐不住我父皇一再要求,帝師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他擺下觀星陣,但陣中必須有一名被測算之人的血脈至親在。
于是父皇將我帶了過去。
我站在陣中,看著那白發道士于觀星臺上作法,狂風大作,衣袂飄飛。
最終,風止住了。
帝師從觀星臺上緩步而下,來到父皇的面前。
「此星十余年來一直守在皇上身側,按照星軌,它原本有多次時機都該脫離皇上,但自始至終都仍然緊緊追隨,可見此人對皇上情深意重,寧可與世間大道相違背,也不肯與皇上分離。」
我清晰地看到,父皇的眼睛濕潤了。
「她現在……已經脫離朕的星軌了嗎?」
帝師搖了搖頭:「這一說法,并不正確。」
父皇的眼中浮現出了無盡的希冀:「她……」
但帝師的下一句話,讓父皇如墜冰窟。
「這顆星子,懸于天空時,始終沒有脫離皇上的星軌,但現在,它已經隕落了。」
父皇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也就是說,此人已在這世上身死魂滅,不復存在。」帝師長長作揖,「請皇上節哀。」夜色如墨,父皇的身影佇立在觀星臺下,就像是無邊的黑暗要將他吞噬。
他沒有對帝師說任何話,只是轉身,一步一踉蹌地離開。
走出十幾步后,他驟然仰面倒下,口中血噴如注。
「皇上!!!」
10
父皇昏迷了很久。
太醫們圍在養心殿,熬了一宿又一宿,流水般的參湯灌進去,終于堪堪吊住了他的一口氣。
我被他身邊的大太監帶著,守在宮外。
大太監是知道父皇最多秘密的人,他摸摸我的頭,用極輕的聲音對我說:「嘉瑤,其實你父皇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