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官宣讀旨意,滿堂寂靜。
他們明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不敢反駁,因為他們懼怕,怕那殿外披堅執銳的將士,怕那齊刷刷的羽箭。
最后,只能齊齊跪地,稱著謹遵陛下旨意,山呼著殿下千歲。
我命人重審宋家之案,并將那厚厚一摞卷宗送進了千秋殿。我要在他活著時,便為宋家翻案,要他親眼看到是他錯了。
多日不見,他的頭發便已花白了不少。
看完了卷宗,他又嘔了一口血。
「父皇,我會向天下人宣告,是你錯殺良臣。」
他的目光中滿是憤怒與怨憎,這就像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向世人宣告著他的過錯。
大概沒有哪一任帝王受過這樣的折辱,在他尚且活著的時候,便有人翻他定下的鐵案。
而后,他自嘲一笑,「你難道還想讓朕降下罪己詔嗎?」
我撫了撫衣袖,沉聲道:「父皇若愿意,自是最好不過。除了宋家的冤案,父皇千萬別忘了寫上自己是如何拋妻棄子、棄城而逃的,更別忘了寫自己是如何利用蕭家登基,而后鳥盡弓藏。」
他渾濁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而后冷冷道:「你還知道什麼?」
12
我將太醫送進來的湯藥,緩緩倒在了地上,將藥碗扔在了一旁,接過身旁侍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滿目鄙夷地看著他。
「你的狠遠不止于拋棄,你得知我母親有孕時,便交代了產婆和太醫,你要看到的是一尸兩命,可惜宮變太過突然,打亂了所有計劃。而蕭家卻在宮變之中救駕,你趁勢將母親之死歸結為叛亂之禍,試圖掩下你的狠辣手筆。
可十年前舅舅就有所察覺了,請命外調只是為了讓你放松警惕、卸下殺心罷了。」
那些陰暗面被我毫不留情的剖出來,他笑得肆意,破罐子破摔似的說道:「斬草不除根,果真遺患無窮。他用了十載歲月培養你,讓你顛覆朕的江山,其心可誅。」
遠不止十載,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七年了。
「太醫說你身有舊疾,加之怒火攻心,時日無多了,湯藥續命,也不過一月壽數。可一月足矣,你將親眼得見我改寫大越王朝的規矩。」
他的呼吸急促,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望向我的時候,眼底盡是怨毒與不甘,「你要做什麼?」
我緩緩笑著,「我已修書北國,上次和親未成,頗為遺憾,愿修復邦交,將派皇四子和親,以結秦晉之好。」
「你……」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昔日讓我和親之時,四皇子進言時尤為起勁,說了諸多利處,而今這大任便交于他了,想來他也定是愿意為了家國大義有所犧牲的,來日我定讓史官為他作書立傳,傳揚功績。」
皇子和親,從未有之,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便更難看一分。
「你瘋了。」
我清醒地搖了搖頭,「我沒瘋,我只是敢為天下人不敢為之事。你那滿堂的腐朽老臣,親眼看我修國書、蓋印璽,無一人敢阻止,也無一人再對我說著和親的諸多利處。」
他已經痛苦地閉起了雙眼,不愿再看我。
我離開時,輕笑道:「送親的隊伍將于下月十六出發,我與皇姑將會親自在城樓送嫁。」
他已無力再與我對峙爭執了,只是錘著胸口,用力地呼吸著。
當夜,便有宮人來報,陛下駕崩了。
喪鐘長鳴的那一瞬間,倒讓我有片刻的恍惚。太醫說得是一月之期,卻沒想到他受不住這些刺激,竟去得早了些。
內官遞上殉葬名單的時候,名單上還有王美人,我記得她與我同歲。
我指尖微涼,又是些殘害人的玩意兒,那些無所出的后妃皆是大好年華。
而我撕掉名冊,親手廢去殉葬之制,葬禮從簡,讓他獨葬秣陵。
我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承平。
宋祁年謝我為宋家洗刷冤屈,而他也能以宋家之子的身份示人。宋家再也并非貪墨罪臣,后人也不必再遭受罵名。
而他竟主動提及了我與他的婚事。
畢竟,經三書六禮,拜過天地,世人見證,而朝野上下也以為我會立他為皇夫,總得有個交代。
宋祁年略顯遲疑地道:「陛下若為難,不如宣布婚事作廢。」
我看向了宋祈年那滿是復雜的眸光,輕聲道:「不必了,昭告天下,你我和離。」
他投過來不解的目光。
「意合則聚,不合則散,我想讓這個時代的女子明白,她們也有選擇的權利,退婚也好,和離也罷,皆是她們的自由,無礙名聲,她們若不敢,我便為她們踏出這第一步。」
一語罷,宋祁年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我,久久未曾移開,直到意識到失態之后,才慌忙請罪。
13
而嘉禾承襲了臨淮王的爵位,這是她應得的。
她成了大越第一個承襲王爵的女子,進宮謝恩之日,我看到了她臉上的暢意,她說自己賭贏了,與我同行一程,不枉此生。
她躬身一拜,跪地請命前往封地,承諾有生之年,臨淮之地定是百姓安居、民康物阜。
我允了她的請求,京都方寸之地,只會限制了她,治理一方,或許更能讓她大展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