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晏書又兀自同我生了一天悶氣,在我晚上伺候他歇下、抱著他想同他親熱的時候,他卻是一把將我推開,背過了身去。
「你分明就是在無理取鬧,我哪有不愛你,真不愛你至于陪你那麼多年還陪到床上去麼?」我試圖扒拉他。
而他驀地回身死死看著我,聲音卻很輕,他在身邊道:
「裕懷王王妃韓凜煙,十五歲入暗庭,十六歲嫁與裕懷王魏荀為正妃,六年籌謀終尋到證據為皇室剿滅叛臣,反被皇室陷于不義,最后假死脫逃。
「若沒有魏荀,你便不會活著,更不會遇到我。他愛你,所以他就算自己死,也要讓你活命,你同他六年夫妻,你怎可能不愛他?
「你對我只是憐憫和施舍,你做的一切只是想為這天下尋來一個明君,其實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我到底知曉魏晏書自我重生后那些無緣由的怒火是因何而來了。
他覺得我愛的是魏荀,他亦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被愛過。
小殿下心思向來敏感,有些事兒啊悶在心里始終只讓自己難受。
「做魏荀的妻子做得甚沒意思,他嘴上說著愛我,還納了無數侍妾,背地里卻總還想殺了我。
「可我的殿下不一樣,他還年輕,他愿意給我全部的愛,并不像曾經的魏荀,只能給上三分。」我湊近他抱著他,而他終究沒再推拒。
他轉身正對著我,暗夜里細微燭光襯得他眼睛很亮,聲音卻依舊小心翼翼:「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笑著吻他。
他抓著我的手腕,覆身回應了我的吻,他的墨發盡數鋪陳在我身上,而他終究在與我唇齒相融時褪去身上的桎梏。
魏晏書如今是帝王,可他并不吝嗇于將自己活生生剖開,將他的本來面目盡數展現在我面前,五年的隱忍驚徨、無助落寞直至如今從來沒能退卻過半分。
他在一場情事將盡時執過我的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我能察覺有潮濕溫熱的眼淚自我掌心劃過,而他開口亦帶著鼻音,他說:
「韓凜煙,從你回來以后,我發現這五年啊我對你的執念已經大過于愛了,我其實沒你想象中那麼愛你。我也沒辦法信你是真的愛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聽著他平靜地說著這些。
重來一世,上輩子的愛恨皆模糊,好似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世間歡愛,癡心輾轉,又豈是一兩句話能夠輕易斷定的?
我想要帶他走,想要將我剩下的日子全都用來陪著他。
他現在卻未必再需要我了。
14
魏晏書一直都知道韓閔風要反。
然而未及韓閔風收權,魏晏書自己卻先他一步下了廢后的旨意。
細細算來,我同魏晏書之間,相攜著走了九年,前八年是為前世,后一年則為今生。
我同他做了一年真正的夫妻,他從來都不吝嗇對我好。卻再未言及半分喜歡。
他說他當皇帝當久了,心腸也比旁人冷硬涼薄了不少,他對我所剩的似乎只有虧欠。
我不知他話中真假,也向來不欲探究他對我還有無愛意。
我知自己是將死之人,自然不會想著讓還在世的人去惦念我一輩子。
他將廢后詔書拿給我的時候,已然入秋。
秋風蕭瑟,紅楓自窗外飄飄搖搖飛入了桌案上,被魏晏書拾起,提墨在上面寫了一句詩:
相思不比相逢好,此別朱顏應老。
他寫完后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將手中紅楓擱在一邊對著我笑道:
「以前總能瞧見有宮人借紅楓往宮外傳情,便也總想在紅楓上寫首情詩送你,當年我年紀太小,又怕你嫌棄我太過幼稚便也作罷了。
「那時候啊,我是真的很愛你,你死的時候,我的確想陪你一起死的。但后來午夜夢回,忽然便想起,你從來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過的。
「我們魏家為了一己私欲,汲汲營營,苦心算計,韓將軍被殺,而你作為韓家孤女下嫁魏荀,最后亦被家國舍棄,這世間,未曾善待過你分毫。
「我沒什麼能做的,就是想把我魏家欠你的全都還給你。」
魏晏書眉目間隱有寂然之色,他轉而將詔書遞到我的手里:
「對我來說,一年夫妻已經夠了,那些舊年的妄想癡怨早就已經隨著年華逝去盡數成了灰,我不愛你了,也不欲再強留你。」
到頭來,哪怕我同他之間已經沒了情愛牽絆,他想給我自由,我亦想讓他從這牢籠之中解脫。
「魏晏書,若還有這麼一個機會,讓你擺脫這帝位,你想出去看看麼?」我將詔書接過問他。
魏晏書笑起來時其實很好看,如夜空星塵廖落,瞬時微光亦沾染了他眉間唇畔,他說:「等到那一天的時候,也許吧。」
他最后抱了抱我,將頭埋在我頸邊許久,我也沒有推拒,就只是任他這般抱著。
魏晏書一直都想去看看這宮外的廣闊河山,他既然不需要我,那麼往后他一個人去看看也是好的。
尾聲
我一直以為,魏晏書讓我重生,只是為了讓我還陽三年,同他好好告個別。